二十二 赌局
这话中所指的意味非同小可，乔怀璧的心狂跳起来，不禁也攥紧了小皇子的手，声音有些发抖：
“……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朱宜铭猛地抬起头，冷笑道：“我自己的父皇，难道我还认不出么？！”他又微微别过头，喃喃道：“出事之后，那逆贼一直不敢见人，后来我同母妃前去侍疾，万万没想到……”
朱宜铭双手抱头，蜷起身子筛糠一般地抖了起来：“也是我不懂事，当下便怒喝那逆贼，他恼羞成怒，竟将我们带去的所有下人全部杖毙……他还特地让人把我乳娘押着，当着我的面堵上嘴活活打死了……”
这描述让乔怀璧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周身窜过一阵阴冷寒意。
朱宜铭咬着手指甲抽泣道 ：
“从长**搬出来那日，我母妃交待，一定要想法子见到太后，不然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事情实在蹊跷。
一个离京就藩十余年的藩王，到底是怎么在御林军和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暗杀掉皇帝并取而代之？
这大内之中，一定有其内应！
乔怀璧定了定神，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殿下，既然你能认出隆庆王，皇上跟他可都是太后养的，太后能认不出吗？”
朱宜铭瞪大了眼睛，面色苍白：“你……你是说……”片刻后他颓然地跌落在椅子里，脸色变得灰败，开始轻轻地啜㕸起来。
虽说是双生子，到底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至亲至近的亲属仆役必定会发现端倪，可是这么久了却没人敢站出来揭发，必定是有相当位高权重的人或群体在压制局面！
作为亲生母亲，太后肯定知道现在宝座上的人是谁，却对真相却未置一词，为何？
若非，她亦是此事的参与者之一？又或许，她其实就是幕后主使？
倘若她真是幕后主使，又是出于什么动机冒天下之大不韪，竟敢让隆庆王李代桃僵？
还有，她卧病在床，是真有其事还是假装？对于朱宜铭的现状她是否知晓？还是根本是出于她的授意？
乔怀璧越想越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怪道人说，皇家无亲情。在极端权力的诱惑下，讲什么兄弟手足什么骨肉至亲，都太奢侈了。今日高高在上的皇子，明日就有可能是阶下囚。所谓的爵位封赏不过是上位者手中的诱饵，行走在各宫的宦官不过就是他们博弈的棋子罢了。
乔怀璧正在胡思乱想，却见小皇子抬起头，用手胡乱抹了把脸道：
“明日大宴群臣，我一定要见到皇祖母，若见不到她我们明天就会死，倘若见到了，”这个七八岁的孩子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说不定还能多活几日呢。”
*
日头西斜，将余晖洒在这处静僻而略显破败的宫墙之上。
乔怀璧按着狂跳的心口，看着小皇子从年久失修而变得容易攀爬的高墙上翻过来。宽大的浅碧色曳撒套在他身上，有种随时都会不小心挂到哪里然后摔下来的错觉。
终于离地面只有几尺高了，小皇子扶着墙壁，转过身来朝乔怀璧伸出另一只手，只见他脸色涨红，额上还有一层薄汗，想必爬得也颇有些吃力。 乔怀璧忙伸手接应，小皇子纵身一跃，一个趔趄倒在了他怀中。
见他一脸凝重地擦着脸上的汗，乔怀璧突然觉得有些底气不足，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忐忑不安地道：
“殿下想好了等会儿要怎么办了么？”
朱宜铭点了点头，握着曳撒的衣襟道：
“等会到了武英殿附近，你就替我把这件衣服收起来。我要穿着朝服从武英殿的正门口进去。”
碧色曳撒原是低等内使的服饰，小皇子穿这个原了为了方便偷溜出来。而他里面穿的靛色龙纹镶边衮服，乃是本朝亲王或皇子在大典、祭祀上所穿的礼服。
此次大宴为是为犒赏从东南海回来的齐培风麾下三军将士，按礼制也应有其它的武将和内阁文官出席。
而一个母族被卷入未决案件且被软禁的皇子，在这个节骨眼穿的如此郑重闯到宴席上，怎么都觉得有点削皇帝脸面的意味？
朱宜铭叹了口气：
“扮成内使混进去确实更容易，但是就象你说的，万一皇祖母她……”他顿了好一会才又道：“若是站在逆贼那一边，咱们今日便白来了……”
他咬着嘴唇，决绝得仿佛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如索性将事情闹大，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正说话的时候，突然一阵沉重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分明像是穿着铠甲的兵士。
二人俱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便有些手忙脚乱，四处张望想要寻找藏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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