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冯潇是怎么认识的来着？
好像是有几分臭味相投，有几分英雄所见略同。
冯潇家里在老宅区那片算得上条件好的，因此也总成为那帮小混混打劫的对象，后来为了不成为受害者，干脆加入到施暴者的一方，左右都是花钱，不过前者是被强迫，后者勉强算是半被强迫。
他没林千那种既不要命也不要脸的劲儿，半夜三更蹲人家房梁上，一麻袋套在了当时的老大脑袋上，而后给人一顿揍，从此就当上了混混头子。他每天的日常无非就是跟着大部队耍威风，必要的时候给他们买点儿饮料什么的，日子总比挨打的时候好过。
后来那帮小子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个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光是鼓捣网线就弄了一个月，林千也不管，他巴不得他们没事转移转移注意力，少出去祸害人。
可没想到那电脑最后被他们用来看小电影，还非要按着林千一起看。
他们搞来的小电影质量差的要死，抛开演员长相不说，就那难以控制的夸张表情，他都想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兴奋的，偏偏他们还看得起劲。
林纾寒死了之后，林千几乎不怎么回家，晚上就睡在他们搭在小山丘的屋子里，可自从来了那台电脑之后，林千就在没睡安生过，经常有半夜偷跑进来玩电脑的，一玩儿就直接通了宵。
后来林千忍无可忍，捡了根树杈子把人都打了出去，还特意给门安了把锁。
可惜消停了没几天，这锁就保不住了。
被抓住的人就是冯潇，林千突然从相框里出来，给他吓了一跳，手里拿的录音器差点儿扔了出去。
好在他反应快，在林千动手之前交待了来意。
“我不是来看那啥的……”他对这林千连连摆手，“是有一个翻唱大赛，我想参加，得在线上报名。”
林千细细打量了他一遍，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一个小录音机，数据线，还有一张写着歪歪扭扭拼音的小纸片。
“录完赶紧滚，别打扰老子睡觉。”
他说罢，转身钻回他的相框里。
相框那里其实本应该安一个门，但是材料有限，他就捡了相框放在那挡着，把里面的画布剪开，就成了一个简易的门，虽然看着不像。
而这种简易的门可想而知是完全不隔音的，林千刚闭着眼躺下，外头冯潇的歌声就开始往他耳朵里钻。
他起初有些烦躁，听着听着倒也觉得的怪熟悉的。
“处处吻？”他把脑袋探出去问道。
冯潇浑身一激灵，显然又被他给吓到了，像只受惊了的兔子似的，僵硬地点了点头。
“调子还挺准，就是你那词儿唱得我一句都没听懂。”
“应该是外国歌。”
“哈？外国个屁，那是粤语歌！”林千钻出来，伸手抢过来他手里的小纸片，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你怎么就唱那几句啊？”
“广告里就这几句。”
那时这首歌是某个啤酒广告的背景音，任谁都能哼上一两句。
“你等我一下。”林千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扭头又钻了进去。
冯潇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他有点想跑，又有点好奇林千说的话。
他很快就出来了，还丢过来一个银白色的玩意儿。
“别给我刮坏了。”
冯潇小心地接过来，放在手心里左看右看，“你这什么？”
“随身听。”林千答道，看着冯潇欲言又止的表情，又补了一句：“我妈留下的，第二首就是，你自己听听。”
“你的音色挺好的，不过不要用嗓子发音，学着控制自己的气息，用气发声……你那么看着我干嘛？好像我身后有鬼似的。”
“没有，就是觉得你和……音乐，就像大雷哥和绣花一样，有点不搭。”
大雷是他们这伙人里年纪最大的，但是脑子发育并不完全，智商也就在六岁左右，黑胖黑胖，还长了一脸凶相，不过好在听话，让干啥干啥。
林千没想到他能这么直白地讽刺自己，愣了好一会儿才黑下脸来抄起棍子。
“错了千儿哥，错了。”冯潇嬉笑着讨饶：“其实我早就发现你和那帮家伙不一样。”
冯潇故作神秘的顿了顿，又补充道：“他们打劫都抢钱，就你偷摸抢人家卷子，我都看见了。”
“……”
*
少年人的友情往往开始的很简单，可能从发现了对方秘密之后的心照不宣开始，也可能从你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不会觉得碍眼开始。
冯潇自那之后就开始赖上林千，走哪跟哪，端茶倒水，一样不差。
林千也没有特别认真地赶他走，心情好了还会和他讲讲林纾寒教给他的那些东西。
事故发生的那天，他们正在准备给林千庆生。
生不生日对于林千无所谓，可那帮傻小子总觉得大哥的生日不能这么没有排面。
林千索性就随他们去了。
过生日的正主猫在屋子里，不过生日的一群死孩子在外面闹腾，又是抓鱼又是架烧烤架的，弄得像过年了似的。
当时冯潇参加的翻唱比赛名次还不错，正在准备下一次的曲目，林千也来了兴致，缩在自己的相框小屋里给他找资料。
不过他们谁都不曾想到，最后竟然会因此捡了一条命。
*
李赫小心翼翼地把上半身向前倾了倾，伸出手在林千眼前小幅度地晃了晃，“在听吗？”
林千恍惚了一秒，紧接着神色一凛，“你继续。”如何应对溜号被抓包，他可太有经验了。
“我是说，我会在他明天醒过来之后郑重地再和他本人道一次歉，并且赔偿他的医疗费以及后续的其他费用，啊，虽然以他家的经济条件来看可能并不需要。”他停顿了一下，“还有就是，我希望你可以劝他放弃追究冯潇的刑事责任，包括十年前你坠楼的那次事件。”
林千冷笑着摇摇头，“你也太拿我当回事了吧？我就是他班主任，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你能。”李赫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薄唇一开一合：“他喜欢你。”
突然间，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林千的脑子里炸裂开来，像保龄球沉默地滚动向前，在终端猛烈地撞开木瓶，他噌的一下，不受控制地站起来，“我说你长得也算人模狗样的，说出来的话也真是厚颜无耻到令人发指的，你知不知对于戏剧演员来说手有多重要？他今年才十八！治不好怎么办！留下后遗症怎么办！他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我他妈凭什么叫他说算了！”
“对不起，我知道对于你来说很难开口，但我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李赫也站起来，神色一瞬间肃穆起来，他面向林千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冯潇他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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