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浑浑噩噩中回到家的。
我从来不知道何栩有抑郁症。
即使是十年前我们最浓情蜜意的时候，我也丝毫未曾察觉。
怎么可能呢？他在我面前，明明一直是带着春风和煦的笑意，温柔地包容着我的桀骜不驯和一身刺人的反骨。
程浅一定是在骗我。
何栩不会有抑郁症的。
2
可是我脑子里却浮现出他那些光怪陆离的画，还有画室中扔了满地的没有完成的自画像。
我悬着一颗颤抖的心，跑去三楼的收藏间，死死抓着一缕渺茫的希望，我的哥哥，没有抑郁。
我没有在他已经摇摇欲坠的时候，还在把他拖向更黑暗的深渊。
我没有。
我一定没有。
3
他的残稿，被收进了画室的柜子里，整整一摞，被叠地有条不紊，等着人发现。
画室静悄悄，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我花了很久，才鼓足了勇气，翻开了那叠残稿。
凌乱的五官，扭曲的轮廓，半哭半笑的唇角，黑暗如深渊一般地眼睛，垂坠着的一颗明明灭灭的眼泪。
每一张都没有完成。
画到一半，笔锋一转，在本就诡异的面容上面，自暴自弃一般恶狠狠地涂画着。
唯一一张近乎于完成的自画像，背后有一轮巨大的粉红色月亮。
4
他是在求救吗。
我每天陪着他在这件画室，看他面无表情的画着这些画。
我怎么从未发现过？
我每次，都在做什么？
哦，对了。每次，我都会痴迷于他恬静安详的面容，燥火升腾，不容反抗地把他从画架前拉起来，扼着他的喉咙亲吻他冰凉的嘴唇，探进他的衣摆，触及他颤栗的身体。
我像是被欲望遮住了眼睛，看不见他的眼泪，听不见他的悲泣，像个聋子瞎子一样为所欲为。
他从来没有反抗过。
我把他紧蹙的眉眼当做情难自抑，把他的苦苦哀求当做欲拒还迎。
我还以为，至少有一点点，他也是喜欢的。
5
我跪在地上，翻了一夜。
越看，心脏越疼，像是活生生被挖了一块带着血的肉出来。
我从来没有认真地追究过这些画背后有怎样深长的意味。
我以为我只是读懂了他作为一个画家，拥有着横溢的才华，和一个放荡不羁的灵魂，才能在伦敦艺术圈闯出一片天地，横空出世，让国内的人也注意到他这颗沧海遗珠。
但原来他是在画中默默求救，苦苦挣扎吗。
我是怎样残忍地亲手毁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把他越推越远？
我像着了疯魔一般，只想遮掩住他光芒，把他据为己有，折断他的羽翼，让他再也不能飞起来。
我从来都忘了，何栩，不只属于我。
我真是个畜生。
6
张禹风帮我联系了A市口碑最好的心理医生，约在了十天之后。
他说他早就想让我去看看心理问题。
但其实我是想去看看这些画。
我捱过了寝食难安的十天，带着画稿去了裴医生的诊所。
但我还没见到人，我就从诊所出来了。
我在等候室看到了何栩的画。
7
我本来没有心思欣赏裴医生的收藏品。这幅画没有署名，但那风格实在是太熟悉了，笔触、线条、色彩，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我压下心底的疑虑，如无其事地跟前台助理搭话：“你们这画，眼光真好。”
“是吧，我们都觉得好看。”
“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幅。”
小姑娘年轻气躁，语气里带着隐隐的炫耀，一点儿不知道自己泄露了病人信息：“外面买不到的，是个画家特意送给我们裴医生的。”
除了何栩，还能是谁？
我默默收起了手中的画稿，一言不发地出了诊所。
8
我让周赫盯着裴医生，即使他出诊也在暗处悄悄跟着。
他不像程浅那样风声鹤唳，时时刻刻警惕着。很不费什么功夫，周赫就找到了他出诊时去得那个农庄。
他告诉我是眼里闪烁着隐秘的担忧。
我都看在眼里，说：“你跟我去一趟。”
9
整整一路，我都止不住我手脚的颤抖。
越往山里走，天气就越阴沉。黑压压的云像是奔袭而来的野马群，夹杂着隆隆的嘶鸣，翻滚着从人头顶上碾压过去。
我到的时候，正看见何栩夹着画板在路上走。
他似乎被程浅养的长了些肉，身上一件单薄的衬衣，被风吹得紧贴着他身上薄薄的肌肉。
他冷不冷？
10
我连滚带爬地开车门叫住他。
何栩像是僵**一瞬，脊背都绷紧了。他如同木偶一般吱吱呀呀地转过头来，眸子里的震慑和惊恐让我整颗心浸到了冰桶之中。
我不顾一切地抓住他，只怕他这次回眸就是我们最后一次的对视。
千言万语在喉咙尖儿回旋，但顶着他的目光，我却只能无力地求他一句，别怕我。
但下一秒他脸上仅有一点儿的血色刷地褪去，连嘴唇都泛着青紫，看向我的眼神像是看青面獠牙朝他索命的恶鬼，翻天覆地的恐惧倾泻而出，像个落入陷阱的猎物一样开始拼命挣扎。
看着他魂飞魄散的样子，我的心脏像是被撕开了一条裂口，鲜血喷涌，锥心刺骨。
他怕我怕到这种地步了吗？
我惦记着他手腕上的伤口，不敢再继续用力，只能放开手，让他狼狈逃走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
11
我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排山倒海的疲累山崩一般把我吞没，肩膀上像是承受了千万斤的重担，把我的脊梁压倒，不能控制地跪倒在地上。
“哥哥……”眼泪夺眶而出。
“何总……”周赫目睹一切，从车上下来，试图安慰我：“也许何先生只是应激反应……”
是。我是他噩梦的源泉。
“你走吧。”我说。
他抬头看着压城的黑云，欲言又止。
“走啊！！！”我冲他咆哮。
他又站了很久，终于上了车，只留我一人跪在紧锁的门外。
看着屋里灯光俱暗，变成一座逼仄的堡垒。
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明知他不肯见我，我仍然死守着这一片冷寂的黑暗。
雨水冰冷。我的眼前一片迷潆。
13
我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
只知道在被闪电照亮的瞬间，铁门后的清瘦身影，那是我的救赎。
我似乎看到了一束明亮的灯火。
我几乎不敢置信地朝他伸出手，试图爬起来，离他近一点，触碰到他的身体，才知道那不是个幻影。
但是弓满易折，连续一个多月的殚精竭虑，终于在肆虐的大雨中耗费掉我最后的精力，我只觉得两条腿都不是我的了。
我踉跄两步，眼前如噪点一般，一瞬间的明晃，随即跌进一片漆黑之中。
14
再睁开眼，我躺在熟悉的医院中，挂着点滴。
张禹风守在我身边。
我忙不迭地问他：“何栩呢？”
张禹风说：“何栩给你留话了。”
15
“他回伦敦了。”
喜欢做我哥哥好吗？请大家收藏：(www.zongcaiwenxue.org)做我哥哥好吗？总裁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