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暖阳透过宣室殿的窗棂洒下来。
“该打！”天子扯开我的上衣，将我后背的笞伤尽数暴露在阳光下，“依朕看，仲卿这是手下留情了呢？”
“陛下莫要埋怨臣，去病刚在大漠里跑完八天，哪里扛得住一整套军法重罚；何况，去病还是立了大功的。”大将军从赐座上撑起身，开口替我辩解。
“朕巴不得他别立那份功！”天子两眼一瞪，长袖一甩，“给他八百兵，叫他带去镀镀金，砍几个单于侧翼玩玩就够了。沙漠吃人不长眼，万一跑丢回不来，你叫朕怎么办？”
“反正功已经立下，人也已经安然无恙地回来，陛下不如考虑如何赏赐您钦封的这位‘票姚校尉’。”
大将军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斜睨着装模做样的帝王。我跪在原地，视线于面前争来吵去的汉家天子和汉家大将军之间穿梭，心里头美滋滋的，原来舅父真的在护着我。
“桑爱卿，定襄一役，票姚校尉的战果如何？”帝王转头，询问正念叨着“非礼勿视”，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儿埋进竹简中的桑弘羊。
“回陛下，单于伊稚斜留在王庭的一家老小都已被霍校尉绑送到京城为人质。王庭战役首虏统共两千零二十八级；另外缴获两千多匹良种匈奴矮脚马，金银财宝、兽皮祀品明细尚在统计之中，预估价值不小于百万铢。以上这些未包括霍校尉跟从左军将军公孙贺出云中期间的战绩。”
“去病，你还记得你在你大姨夫那里的斩获吗？”大将军问我。
“啊？臣忘了数了。”我挠挠头，“反正是大姨夫负责清扫战场，人头都归他，臣也就没管。”
“傻小子，不数朕怎么给你封赏？”帝王又好气又好笑，一巴掌拍上我的后脑勺，“算了，王庭的战果也足够了，桑爱卿，你给去病按一比一的封户率拟诏吧。”
“去病先去休息，朕还有些事要同仲卿商量。”桑夫子告退后，帝王向我抛出逐客令。
“陛下，是不是关于苏建将军的事？”我心里一阵焦急，连忙叩首请求，“臣亲自在大漠里跑了一圈，苏将军被困沙漠的处境之艰难，臣深有体会，还望陛下开恩，看在苏将军拼死抵抗的份上，饶过苏将军。”
“朕并无意杀苏建，只是按照军法削去他的平陵侯位，贬为庶人，仲卿已经替他付了赎金。”天子朝我摆摆手，“朕要商议的是赵信叛降之事，去病你且回避一下。”
退出殿门，二舅手下的四路裨将依旧等在殿外候旨。我向他们做揖告辞后便匆匆出宫，立刻朝渭水方向奔驰而去。
天子意欲留我在宫里休息，不过我并未予理睬；进长安的路上，我仿佛在欢迎的人群中望见了娘亲的身影，此刻不禁迫不及待地想要回詹事府一趟。
“吾儿，你总算回来了。”哭成泪人的娘亲抱着我一遍遍唠叨，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襟。
一桌子热腾腾的佳肴面前，陈掌亦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娘亲大人不论是喜是忧，只要见了我立马泪眼婆娑，我已经习惯于她的多愁善感，不过今日詹事府的气氛实在有些诡异。
我望向餐桌尽头，陈妍正拿着筷箸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麦饭。
“怎么了妹妹？”我朝她露出一个笑脸，“哥哥我安全到家了，应该高兴才是啊。”
陈妍没有说话，她停下筷箸，泪珠从她的眼眶中大颗大颗地滑落。
从小到大，心性开朗的陈妍破天荒头一回在我这个哥哥面前掉眼泪。
“出了什么事？有人趁我不在欺负你？”我一拍桌子，蓦地站起来，“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我妹妹，看我不揍扁他！”
***
“霍校尉，陛下召您前往天梁殿。”
“不去。”我没好气地回答。
已经在上林苑建章营躲了两日，眼看着快要躲不过去；果然宦者这次学聪明了，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
“霍校尉不进宫，奴婢没法回去复命，只好在您这里候着；陛下有诏，只要您不去，奴婢就得一直待在您身边。”
我翻了个白眼。跑马蹴鞠的时候，身边如影随形地跟着个尾巴，营里战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种不自在的感觉简直令我抓狂。
“霍校尉，抗旨不能解决问题。”尾巴絮絮叨叨地劝了一路，吃饭的时候也不忘做思想动员，“您和陛下之间的误会，还是当面去说清楚为好。”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我心中默默抱怨。
芙蓉帐不仅是暖，更有些热。
“可惜了这一扇美背，千万别留疤才好。”帝王趴在我身上喘息，一遍遍亲吻我背上脱痂的粉色伤痕。
“留疤又如何，伤疤可是属于武将的功勋。”将要愈合的伤口奇痒无比，对方的触碰逼得我不停躲闪。
“咝——”被扯痛下^身的天子扭曲了一张脸，一把按住乱扭的我。
“去病这是怎么了，像吃了炮仗似的。朕给你的封赏不满意？明日便是庆功宴，要追加什么赶紧提，还来得及修改。”
我奋力从那双臂弯中挣脱，转身怒瞪对方。
显然，天子并不明白我生气的原因。
当面解决误会？说得好听罢了。事实上，一进天梁殿我就被帝王捉住摁在龙榻上，借着肉体缠绵大肆倾诉相思之苦，个把时辰过去，还未曾有任何开口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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