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攻打单于庭本是为舅父报仇，您封不封赏臣其实不在乎。”我失望地回复道，“臣只是不解，臣的妹妹已有婚约在身，您怎么可以趁着臣离京赴边，跑去打她的主意？”
“陈妍已经订婚？和谁？什么时候的事儿，朕怎么不知道？”帝王眨了眨眼睛，迅速抛出一连串问题。
“大前天，同张家大公子张贺订的婚约，臣亲自参持的订婚仪式。”
“大前天？”帝王讪讪一笑，“票姚校尉动作挺快的嘛。”
“这不是重点。”我忿忿地咬牙。
天子的眉头舒展开来，他伸出二指，夹住我脖间红绳上的龙纹钩玉，举到我眼前晃了晃，露出胜利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不管不顾，豁出身家性命，出手揍扁面前这个嘚瑟的家伙。
“纳妃之事，朕不过是去詹事府的时候顺便提及，看看他们的意向。你娘亲可能对朕的话有什么误解。”对上我恼怒的眼神，帝王决定为自己开脱，“朕也是一片好心，考虑到你如今已经建功立业，接下来要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内宫里总得多个帮衬才好。”
“帮衬？”我懵圈，“臣的舅父是大将军，姨母是您的皇后，表弟是您的嫡长子，这些还不够吗？”
“去病，你太天真了。”他曲起食指，出其不意地在我鼻梁上刮了一下，“从前你看到的外朝不过是冰山一角，等你真的蹚进来，才知道这潭浑水到底有多深。”
“总之您不能再打陈妹妹的主意。”我坚决不肯让步。
天子邪邪一笑，倾身覆进我胸前，轻轻啮咬。
“你且放心，既然陈妍已有心上人，朕也不好横刀夺爱。”他在吮吻的间歇朝我抛出定心丸，“至于宫里头的帮衬，朕会替你想别的法子。”
***
“表哥，给我看看冠军侯印好不好？”不疑表弟掂着脚尖够我手里的铜龟钮。
卫伉背着手，小大人似地踱过来，朝卫不疑哂笑。
“有什么好看的，你自己不是有阴安侯印吗？”
“我好奇呗，表哥这是军功封侯，陛下专门给表哥在颍川划出来个冠军县，封户数比我的多一倍呢。”卫不疑一边接过金灿灿的铜印赏玩一边回复他哥。
“哼。”卫伉不屑地扭头，继续背着手朝厨房的方向踱去。
管家和仆人端着酒水茶点从幕府前厅出来。
“君侯请耐心等待。”仆人引我进凉亭里坐下。
我翘着二郎腿，靠在石凳上嚼饴糖冰块。最近天气炎热，烈日当头，幕府里头新栽种的树苗依旧枝条稀稀落落，估计得再等个三五年才能连成整片树荫。
被下人恭称以“君侯”略有不习惯，不过这大将军幕府里头一堆君侯，也不差我一个。
门口传来话语声。
议郎周霸身着便服，轻车熟路地穿过庭院的回廊，朝议事厅行来；待得近了才看清，他身后跟着的那位乃门客甯乘。
大将军会客尚未结束，周霸与我相熟，我便邀他们一同在凉亭内等待。不过今日的周议郎看上去忧心忡忡。
“在下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今上明明在诏书中赞扬大将军此役‘复克获’，却并未赐大将军益封，连带着手下裨将均未有封赏。霍校尉，这件事你怎么看？”
“周伯，不瞒您说，这次的封赏诏书是由陛下和大将军共同商议拟定。他们这么决定，应该有自己的考量吧。”我打着哈哈回复道。
“唉，您俩一直待在北境，恐怕并不知晓京城这几个月来的动静。”甯乘皱着眉头接过话茬，“长安城最近流传一首歌谣，‘生男无喜，生女无悲，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卫子夫霸天下？”周霸一拍大腿惊呼道，“岂有此理！利用歌谣煽动民意，指名道姓、直呼皇后的名讳，这，这简直居心叵测！”
周霸和甯乘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痛批造谣之人，我的心思却已飘回当日封赏之时。
那晚的庆功宴上，我终于有幸被引至客座，于多年之后再次坐到二舅的身旁。
不过，帝王右位，从来不缺人。
当今上“新宠”王夫人头戴金凤钗，身敷绣工精致、下摆冗长的鹅黄曲裾礼服，由皇帝牵着手，缓缓步入麒麟殿时，满场哗然。
我惊讶地张圆了嘴巴。
刨除锦绣华服，这女子面容忒的眼熟——柳眉大眼，细鼻殷唇，不正是我临行之前，被天子召进宫，准备强塞给我的宫女王氏！
大厅终于回归肃静。领着王氏施施然落座，天子环视四周。四目交汇时，他翘起唇角，偷偷朝我挤了一下眼睛。
我无语凝噎。
这就是天子在后宫里给我找的帮衬吗？陛下的思路果然清奇，王氏只是恰巧被我一指选中，不仅同我无亲无故，而且那晚看来，她对我还颇为不满。这样一个宫女若能帮衬我，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昔日高皇帝赞淮阴侯战功‘勋冠三杰’，今票姚校尉霍去病深入大漠，捣毁单于庭，首虏二千二十八级，斩单于大父籍若侯产，生擒单于季父姑罗比，以及相国、当户，可谓‘勇冠三军’，特以二千五百户封赏，赐爵‘冠军侯’……”
宦者的声音尖锐而单调。
前晚刚被那颁诏之人摁在龙榻上折腾半宿，此刻我正眼皮打架，瞌睡连天；听到陛下居然将我的名字拿去同我的偶像韩信类比，心花怒放之余，终于强打起精神继续听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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