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来电话的时候，姜渚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
卜瑜年叼着棒棒糖瘫在沙发上看电视，瞄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发现是个未知号码，他便喊姜渚：“姜哥，电话，不知道是谁打的。”
姜渚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你接一下。”
等着被投喂的懒人卜老师依言按下了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是个好听的女声：“请问是姜桃的家属吗？”
可那一刻卜瑜年却完全不觉得那声音有多好听，他的心里“咯噔”一声，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爬满了全身。
明明是六七月的炎炎夏日，却仿若是坠入了冰窟。
他僵硬地回答：“嗯，我是。”
那个女声不急不躁，耐心地等他确认以后，才继续道：“这里是市第二人民医院，姜桃目前的情况不是很好，可能立刻需要进行手术，能请您到医院来一趟吗？”
“好的，”卜瑜年面无表情地说，“我马上就到。”
挂断电话以后，他快步闯进厨房，不由分说地替姜渚关掉了炉火，拉着他便往外走。
“怎么了？”姜渚解下围裙放到餐桌上，不明所以地任他牵着，“出什么事了？”
卜瑜年却难得没跟他插科打诨：“医院的电话，是桃子。”
这种场景早就不是第一次发生，姜渚神色一凛，遂不再多说什么，于是二人迅速换上鞋赶去了医院。
这个夏天和往常的夏天不一样，大概是因为雨水太多的缘故，总带着一股子潮湿的烦堵，即便是没有下雨，天边也永远都挂着铅灰色的乌云，显得无比的阴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姜桃躺在病床上，几个护士和医生围在床边，脸色似乎都不怎么好看。
小姑娘额头冒出冷汗，小脸煞白，很痛苦的模样，但是看到姜渚和卜瑜年进来，还是牵起嘴角，勉强地笑了一下。
“桃子，”姜渚走到床边，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没事的，哥哥在这儿。”
主治医生见家属赶来了，便和卜瑜年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去外面说。
等卜瑜年随他一块儿走出病房，并且带上了房门，医生便开门见山道：“姜桃的内出血情况非常严重。”
他们做医生的，看惯了生死，仿佛已经麻木了，所以对生离死别的反应要迟钝一点，普通人和病人家属总是会把这种迟钝当成冷漠，其实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可能会对死亡无动于衷呢？
尤其是那种和死神争分夺秒精疲力竭以后，依然没有办法从死神手中把那条生命带回来的无能为力。
卜瑜年理解这种感觉，他没有对医院工作人员稍显冷漠的态度表现出什么不满，只是语气淡淡地问：“她还可以活多久？”
“说不清，”医生皱了皱眉，“按照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不敢冒险给她动手术，但是如果不动手术，她能不能熬过今晚上......”
医生说到这里，万般苦涩地叹了口气。
“您有多少成的把握？”卜瑜年问他。
医生捻着白大褂，斟酌道：“不到四成，我只有百分之十的把握，您也知道，她的这个病非常棘手……”
不待他说完，卜瑜年便轻轻地将后边儿的话打断：“好，我们商量一下，晚点给您答复。”
然后他转身回到病房，扔下了长吁短叹的主治医生。
“年哥哥。”病床上的姜桃看到他再次进来，笑眯眯地喊了他一声。
护士给她打过止疼针之后，她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虽然还是惨白惨白的，但好歹笑起来没有那么难看了。
姜渚估计是知道猜到了什么，低着头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地握着姜桃的手，连卜瑜年叫他他都没有听到。
直到姜桃握着他的手用力摇了几下，他才恍然大悟似的地抬起头，对上了卜瑜年的眼睛，勉强地牵了一下嘴角：“回来了？”
“能别笑吗？”卜瑜年无奈地在他后脑勺上拍了拍，“比哭还难看。”
姜渚没有说话。
“怎么办？”卜瑜年看着他。
沉默了很久，最后姜渚说：“我不知道。”
卜瑜年叹了口气，安抚似的抱住了他，没有替他做任何的决断。
姜桃的手术不管是做还是不做，结局仿佛都已经注定好了，平心而论，如果这条宛如山穷水尽的分岔路摆在他的面前，卜瑜年也不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病房里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沉默，没有人说话，即使卜瑜年什么也没有和姜渚说，但是姜渚就是知道会发生什么，他早就已经把这个过程和结果在脑海里模拟了无数遍，设想过真的到了这一天，自己该怎么做。
可是设想毕竟是设想，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还是会感到迷茫，没有人敢把设想和现实沦为一体，在现实当中，每个人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的。
“哥。”不知道安静了到底有多久，一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的姜桃突然喊他。
“嗯。”姜渚应了一声。
姜桃问他：“我要死了吗？”
“不会的，”姜渚愣了一下，有点仓皇地回答，也不知道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不会死的。”
“哥，你不要骗我了，”姜桃嘴唇苍白，因为病痛的折磨，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我知道我会死的。”
这一次姜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记得，关于什么是“死”，这个概念，还是在奶奶去世的时候，自己告诉姜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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