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烟吗？”姜渚没回答郝望北的问题。
他在天桥护栏的地方站定，栏杆上结了一层白霜，他像是没有知觉一样，随意地把手腕搭在了上面，冰冷的触觉轻而易举地渗透进了骨髓。
郝望北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扔给他：“还以为你戒了。”
姜渚不说话，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也不点，就那么干巴巴叼着，尝尝味儿过个瘾：“你最近怎么回事儿？说说？”
“什么怎么回事儿？”他揣着明白装糊涂，顺手替姜渚点燃了烟，“我就在这边兼职打零工，能有什么事儿？”
姜渚：“你和那群混混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嗯。”
“你在调查牛哥？”
“不是，”僵持了片刻，郝望北妥协般地叹了口气，他手里“啪嗒啪嗒”地玩着打火机，目光却飘向了远处的雪夜中万家灯火，“我在调查郝以南。”
他顿了顿，继续道：“虽然郝以南是个窝囊废，但他毕竟也是我哥，我始终不肯相信他会和那些贩子同流合污，你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那家伙死板得很，就算把刀架在脖子上，他也干不出这种事情，况且警察那边到现在还没有一点消息，不是经常会这样吗？解决不了的案子，就搁置在一旁，最后变成陈年悬案，不了了之，我不希望郝以南也变成压箱底的旧案资料。”
“北哥，”姜渚瞥了他一眼，吐出一口烟气，“人是会变的。”
他虽然只说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不知道为什么，郝望北就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人是会变的，郝以南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是什么样子，很难说，也说不清楚，在郝望北的心里，这个大哥也许懦弱贪生怕死，迂腐死板固执己见，但骨子里始终是个善良的人。
可是那是他对许多年前的郝以南的印象。
如今呢？现在的郝以南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知道。
两个人在天桥上站了很久很久，小雪落了满身，马路上车来人往，路灯绵延伸展至天际，在这个下着雪的午夜，没有人注意到栏杆前的两人，唯有落雪簌簌轻响，灯火阑珊。
他们俩都不再说话，一根接着一根，默默地抽完了烟盒里的所有烟，香烟的气味飘散在漫天飞雪中，自然而然地携带了清雪的寒彻冷冽。
最后姜渚声音沙哑地开了口：“关于那个牛哥，我可能知道一点什么。”
郝望北诧异地扭头看着他。
姜渚：“我好像，听蒋玉蝶说过这个人。”
晚上下了雪，气温骤降，窗户外面结了一层霜，窗外灯火阑珊，有种雾里看花的美感。
沈彦祖打了个哈欠，从一沓厚实的资料中抬起头，实习的小警察十分上道，懂事地替他重新沏上了热茶。
“这会儿什么时候了？”沈彦祖喝了一口热茶，舒坦地呼出一口热气，问小警察道。
小警察兢兢业业，就是胆子特别小，面对这个凶神恶煞的上司，始终有点怂巴巴的：“凌晨一点了，沈哥你要休息一会儿吗？”
沈彦祖摇摇头：“不，没事，不用休息，赶紧把资料看完，不然明天档案科的又要派人过来催了。”
小警察乖巧懂事地点了点头。
“小刘你是本地人吧？”揉揉太阳穴，沈彦祖低下头继续工作，办公室里太安静，安静地让人觉得烦闷，他便和小警察话起了家常。
“是、是啊，”小警察结结巴巴地说，“是本地的。”
“我看你这小孩还不错，毕业了想留在这边吗？”沈彦祖又问道。
小警察有点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后脑勺，傻笑道：“想！当然想！但我有点笨，害怕，害怕拖大家后腿。”
沈彦祖被他逗乐了：“咱们就是一个解决东家长西家短鸡毛蒜皮小事情的居委会，一不缉毒二不追拿凶手嫌疑犯，有什么拖后腿的？”
他说完了，突然想起什么，又说道：“我记得，小刘你的专业是刑侦方向的吧？怎么不去刑侦队？反而到我们所里来实习了？”
仿佛被戳到了伤口，小刘警察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的成绩不好，刑侦大队要的都是精英刑警，人家不会收我的。”
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是个郁郁不得志的，沈彦祖深以为然，竟然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心情，他像个老前辈一样，和蔼地拍了拍小刘警官的肩膀：“好好干，总会有机会的。”
前辈后辈和睦共处的戏码才刚刚上演，按照剧本，老前辈应该从小柜子里翻出私藏的啤酒，随便喝点酒吃点小菜，和晚辈互诉一下衷肠的。
可是沈彦祖正打算和小刘促膝长谈一番，发表发表人生感悟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却突然响了。
区分局这边沿袭着简朴刻苦的人民公仆传统，在智能手机全方位普及的21世纪，竟然还用着老古董一般的座机，深更半夜，座机朴实无华的“铃铃铃”来电铃声一响，平白无故地产生了一种午夜凶铃的既视感，办公室里一干人等，不管是打瞌睡的还是精神饱满的，都被这通电话吓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大半夜的，谁没事儿往警察局打电话？睡不着想到局里喝喝茶解解闷的吗？”沈彦祖看了一眼叫嚣得十分起劲的座机，嘟囔着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喂？滨江路分局，请问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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