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健华
那阵子，远由的眼睛与心一起跟着柳芳动，这是一个十六七岁情窦初发的小男生的表现。
柳芳不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但远由却是班里最优秀的男生，几乎所有的老师都说他会考上清华、北大。那是原来！自从他的眼睛盯在柳芳身上后，成绩明显下降了，下降的程度与瞟柳芳的次数成正比。
女孩子比男孩子成熟得早些，柳芳从远由那经常偷偷瞟过来的眼光里知道了他成绩下降的原因，成了全班最早知道这个原因的人。
一天，柳芳在回小杨村的路上拦住远由问：“你喜欢我？”柳芳问得很直接。
远由就像偷东西被失主抓住了一样，尤其是被自己喜欢的人抓住了。他非常尴尬，看着自己的脚面，就像小偷在等待失主的惩罚。
“你喜欢我是你的权利，谁也没权指责你。”
远由没想到柳芳会这么说，他琢磨着柳芳下面会不会雷霆般的大怒。
就在远由等下文的时候，柳芳说出了这么一句来：“关键是你喜欢得起我吗？我是很费钱的女孩，你得挣很多钱才能养得起我。你喜欢我就得让我幸福，让我幸福起码得让我过上好日子吧！你知道要让我幸福得花多少钱吗？”
柳芳这话戳着了远由的痛处，整个县就他们那个乡最穷，在那个乡他们村是最穷的；在他们那个村，远由家虽不是最穷的，但也在中下水平。为了远由上重点高中的钱，他们家可是借遍了所有的亲戚。
“你也不是没有机会，你考上一所重点大学，就能找到好工作，有了钱才能让我生活得好一点嘛！不过，在此之前我是不会理你的。”
柳芳说得没错，她家的条件真是不错，在这乡里绝对算得上富家了，关键是她还有一个资产上百万的表叔和一个在县委组织部当科长的舅舅。
听了柳芳的话，远由心中燃起了希望，他实在是太喜欢柳芳了，他知道自己家的情况，根本就没办法让她过上好日子，更别说门当户对了。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考一个好学校，这样才能缩小自己与柳芳的差距，考个好大学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后来，他每天只要一看到柳芳，那做习题的劲就特别大。
一年后，远由真考上了清华大学，柳芳考上了本省的一所高等专科学校。当远由把录取通知书拿给柳芳看时，柳芳那神态比自己考上清华大学还高兴。不过，当远由表示爱她时，柳芳只是平淡地说了句：“还得把书读好了才能有好工作，才能养活我这个费钱的女孩，才能让我过上好生活。”
到了大学三年级，班里好几个出身高干家庭的女同学向他展开了攻势。远由也开始在想柳芳的那些话，什么“我是很费钱”“你得挣很多钱才能养得起我”……那些话里似乎都是为了钱。这些话在远由的脑子里滚来滚去，滚得次数多了，远由的脑子里也就滚出了一个“决定”。他从此就再没跟柳芳联系了。毕业后，远由留在了省城工作，跟一个处长的女儿结婚生子，为人夫人父了。
岁月如梭，一眨眼十五年就过去了。这年，远由从省城回到家乡办事，遇到同学周云，才知道柳芳已在一年前患癌症去世了。他情不自禁地想去柳芳家看看，他还想去看看柳芳的墓。
走进柳芳的家里，大厅里挂着柳芳的遗像。看着柳芳的遗像，远由不能不想起以前那个漂亮、可爱、让人着迷的柳芳，就连“我很费钱的”“你爱我就得有钱让我过上好日子”这些话都仿佛变得亲切了，眼泪也从远由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这时，从房间里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看着满脸泪水的远由，问：“您是远由叔叔吗？”
远由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您真是吗？”小姑娘几乎有些天真地又问。
远由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与工作证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从里屋拿出一个纸包着的东西给远由，说：“我妈妈走之前说如果您来了就把这给您。”
远由打开纸包，里面是一个日记本。他迫不及待地翻开，这是柳芳高中时写的日记。看着看着，远由的眼泪就停不下来了。
当看到“我只有用这个笨办法来激励他读书，我也知道以后我在他眼里将成为一个贪图钱财与享受的女孩”时，远由的泪水已变成了倾盆大雨。
原载2016年1月8日《清远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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