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
校园外头悠荡的学生不见少，反而愈发热闹起来。隔壁小饭店常有吃饭的学生跑过来买饮料，莫关山闲一会儿忙一会儿，在这闷热的夜里出了一身汗。
九点时，贺天在微信上问他：还不回？莫关山忙着结账没看见，五分钟不到，又发来两条：我饿了，你快回来。那什么超市，这么晚还不关门。
一会儿莫关山看见了，心里酸酸甜甜的，忍不住好笑。饿了就点外卖啊，叫我回去有什么用，我回去就能管饱？想一想，他回：还早呢，十一点回去。
贺天的信息马上回过来：十一点太晚了，十点回。
唧唧歪歪，莫关山拿起架子来，不理他了，又不是你打工！
此后手机震了好几下，但超市里来了客人，莫关山想看来着，实在顾不上。半晌闲下来，他正要摸出手机，柜台前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莫关山？你怎么还在这里打工？”
抬头一看，见是祁云。他身后跟着一个相貌普通的斯文男生，中等身材，两人看上去莫名有点儿般配。莫关山的视线在他俩之间打量一轮，祁云注意到了，神情突然害臊起来。他转身推一下那男生，小声地道：“你去外头等我。”
对方犹豫一瞬，不情不愿地出去了。祁云不好意思地扭过脸望向莫关山，眼神躲闪：“……我朋友，陪我出来买点东西。”
无意拆穿他蹩脚的谎言，莫关山的手在兜里攥着手机，一下下抠着解锁键，问：“你要买什么？”被他平淡的语气问得愣一下，祁云尴尬笑笑：“呃，买点日用品……我马上去选。”
一会儿拿了过来，见莫关山垂着头，面无表情地拿着牙膏洗发水一个个扫码，祁云犹豫半晌，还是低声地问：“你现在，跟贺天在一起了是吗？”
莫关山动作一顿，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嗯。”
这时候商品都扫好了，他掩饰地撇过脸，低头找塑料袋。祁云将他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这会儿也不知是喜是哀，只勉强勾一下嘴角，道：“也是，今天一早上他都那么粘你呢。”莫关山抿一下唇，没答话，倒是微红的面色显得脸上柔软了些，不若往日的生人勿近。
接过塑料袋，祁云涩涩一笑，摆摆手正要走，莫关山突然道：“刚才那男生，看起来还行，跟你挺配的。”
回过头，祁云颇为讶异地看他一眼，笑容终于真切了些：“嗯，是挺可爱的。”
……看来是碰见合适的人了。淡淡地摆摆手，念起贺天的信息，莫关山刚要低头看，门口却又传来祁云的声音：“……莫关山。”
“嗯？”抬眼望去，瘦小的眼镜男生在夜风里被吹得头发凌乱，面目不清：“就算再喜欢，也要记得保护自己，”他说，“直男的一时兴起……很伤人的，别太投入了。”
夜色阴沉，空中浓云密布，不见星月。望着他逐渐黯淡的背影，莫关山怔怔攥着手机，突然有些不敢点开屏幕了。
……贺天的热情能持续多久呢？
回到宿舍是十一点。
一走进去，莫关山就闻到了一阵烟味。靠阳台的空床边上多出一个画架，上头架着板子，贺天嘴里叼了根烟，半果着正坐那儿皱眉画画。他不禁一怔，下意识问：“你怎么把画架搬宿舍来了？”明早还有课呢。
晦暗不清地睨他一眼，贺天用两指夹下烟，嘴里呼出一蓬白雾：“备用的画架。”
见他好似心情不佳，莫关山后背发紧，面颊不由自主地绷了起来：“哦……这样。”溜着墙边走到自己桌旁，他把书包放下来，状若无意地走到贺天身后看那张画儿，却见上头只有寥寥几笔，打了个轮廓而已。草拟出的闲聊话全作了废，莫关山尴尬地扯扯唇，道：“……你一晚上就画了这么点儿？”
他不问还好，一问贺天的面色就又阴了一层：“谁的错，嗯？”他斜眼瞪莫关山：“我发信息给你，为什么不回？那小超市就这么忙？”
——他其实从八点开始就坐不住了，总想着出去找莫关山，把这人给揪回来，要不在边上看着也行。但他又怕吓着这小偷猫，所以只能耐着性子忍着，窝在这儿一根又一根地抽烟，焦灼得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我不是回了一次么……”辩解的声音哼哼唧唧的，莫关山不动声色地想往阳台出溜，却被贺天攥住手腕一拽，结结实实搂到了怀里：“跑什么，老实待着。”
“我一身汗呢——”莫关山下意识地挣扎起来，不料颈项后头被贺天尝了一口：“没事儿，我不嫌弃。”
这下没借口了，莫关山面红耳赤地靠在他胸前，视线紧张地到处躲闪，最后落在那张空旷的画纸上头。那寥寥几笔的浅灰色似乎是在画一个人的侧面，而且……好像是个女人。莫关山看得心中一沉，原本不大好意思问的话，这瞬间突然从嘴里冲了出来：“……你得二等奖的那幅画，画的是一支白玉兰，什么意思？”
“哟，你终于问啦，我还当你不关心呢。”揶揄他一句，贺天摸出手机，把之前存着的扫描版翻出来，递到他手里：“自己看。”
拿过手机，莫关山看向屏幕，点击放大，才终于发现背景的红色里头，似乎藏着一个人影！这是一个垂着眼帘的人侧影，她正抬手整理鬓发，手腕上是那圈雪白的白玉兰——那人头发有点儿怪，前额垂着许长刘海，可到了后颈，却变成了干净利落的发茬。再仔细看，人脸也不大对劲。单看眸子，这应该是个温柔的女子，可那下巴削瘦坚毅，脖子隐约露出喉结，又是个男性！整个侧影似乎被理鬓的那只手一分为二，上半部是女性，下半部是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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