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关山在做梦。
他梦见他们还在写生的小镇，还住在旅店里。晚上月亮出来了，他坐在屋脊上望着蓝黑色夜空，贺天突然也爬了上来，陪他一起坐着。晚上的风很凉，两人身子相互挨着，倒是暖和了些。良久，约莫到宵禁时间了，他没带手机上来，就问贺天几点了？贺天不答，他不禁着急，说回去晚了老师要骂的，你快看看时间！
贺天执拗地摇头，说不看，看了你就要走了。咱们再坐一会儿。
这时，后山的树林中传来“笃笃笃”的声音。他回过头，问那是什么？贺天突然拉住他的手，靠到他肩膀上，说是啄木鸟，正在搞破坏呢。
心跳的节奏突然加快了，莫关山回过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黑发，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青花香味……咚咚咚，咚咚咚，搞破坏的啄木鸟在他心脏上啄着洞，又响又痛。
笃笃笃，笃笃笃。梦境渐渐消散，莫关山困乏地睁开眼，听见门板在响，笃笃笃。
跌跌撞撞地爬下床去开门，他扶着疼痛的额抬眼一看，见是学习委员祁云，这会儿背着画具小心翼翼地望着他：“莫关山，你刚睡醒是吗？”
“嗯……”沙哑地应一声，他摆摆手道：“昨晚喝得有点多，头疼，今天就不去湖边了。”
“那，那我自己去了。”推一下镜框，祁云怔怔望着他紧拧的眉头，正想多看几眼，却不经意间瞟到莫关山身后的床上，贺天不知何时醒了过来。高大的男生靠坐在床头，满面冷酷地望着这边，黑衣黑发像个杀手，正用眼神一点点将他凌迟。
后背猛地一颤，祁云尴尬地笑一下：“我先走了。”忙不迭地转身离去：是吵到他睡觉了么？贺天果真很可怕……
见他面色发白地跑走，莫关山不明所以地关上门，回头一望，正对上贺天晦暗不清的视线。
“你这阵子一大早就出门，是跟他去湖边画画了？”这人沉着脸，一副清梦被扰的烦躁神情。莫关山只感觉脑袋里晕晕地炸了一下，烦躁情绪混进酒醉后的疼痛之中，迅速酝酿出一股委屈又气恼的愤懑：“……以后我起床会小声点的，不会打扰你睡觉。”说着，他跌跌撞撞地走到卫生间去，里头随即传来干呕的声音。
面色复杂地望着阳台方向，贺天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莫关山分明不在乎他是什么意思，他就是要曲解，就是要充满敌意地去揣度，贺天都不明白他到底在抗拒什么——被涮了一把的明明是自己，他生什么气？
不禁烦躁地轻啧一声，贺天用力捋几下头发，揉了揉钝痛的脑袋。昨晚他喝得有点儿多，好像有一斤半，还是两斤？……记忆断断续续的，凌乱不堪，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好像，是展正希扶着他？不对，展正希扶的是见一，莫关山走在前头，一直看手机，好像是在跟妈妈聊天。
他好像聊了很久，到宿舍了还在聊……他记得莫关山被光线照亮的脸，然后……然后是肉粉色的嘴唇，不停颤动的眼睫。
柔软的两片唇，其间呼出啤酒味儿的气息。一个吻。
猛地抬起头，贺天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有些不敢确定这段记忆的真实性——这真的发生了么？他吻了莫关山？……好像是真的，那个触感很真实，他甚至能回忆起红发青年因惊吓而隐隐吞咽的动作……他好像吻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两片热乎乎的嘴唇被他啃咬了几下，又舔了一下，随即是加重了力道的吮吻，完全不由自主……然后，然后。
莫关山推开了他。
回忆起那股空落落的情绪，贺天颓然靠回床头，彻底想起了昨晚上的事——是的，他吻了莫关山，趁着酒劲儿，趁着对方也迷迷糊糊的时候。推开他之后，莫关山的眼珠湿润地反射着窗外的光，亮晶晶的两点，颤抖的睫毛因为瞪眼的动作而显得愈发明显——贺天记得他惊愕地瞪了自己好一会儿，随即猛地向后退去，缩到了角落里。
他被吓到了。
怅然地撑着额头，贺天忍不住把脸埋到两个膝盖之间，心中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FUCK”。妈的，喝点儿酒就意乱情迷……自己这是老房子着火吗，控制不住的？莫关山肯定觉得他是个变态了，莫名其妙啃过去不说，还越亲越上草……草，草草草！
咬牙切齿地抬起头，贺天懊恼地看一眼卫生间方向，想起刚才莫关山的如常的神色，他又不禁心怀侥幸——万一莫关山不记得呢？昨晚他也是醉醺醺的，一直傻笑呢，刚才也没见他有什么异样……他应该不记得的。对，他肯定不记得了。
心神稍定，突然，卫生间的木门上传来“嘭”的一声，听得贺天猛地绷了一下太阳穴。他不由自主地望向阳台，半晌，莫关山沉默不语地打开门冲了出来。他低着头飞快地收拾画具，面庞垂着，根本看不见表情，只有额头红红的一块印子分外明显。转眼间收拾好东西，他风一般出了门，门板“呯”地关上，留下一室寂静。
贺天面色沉郁地坐在那儿，死死瞪着紧闭的宿舍门，双手逐渐握成了拳——妈的，那该死的眼镜仔究竟是什么时候缠上莫关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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