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峰过去，天气又凉爽了起来。
早上七点半的隐湖有些冷飕飕的，祁云穿着短袖坐在廊子上画画，被湖风吹得鸡皮疙瘩直往外窜。正心不在焉地勾勒湖心岛上的树，廊子那头逐渐吱嘎作响，走过来板着脸的莫关山。不禁喜出望外地睁大眼，祁云刚想跟他打招呼，却见他面颊异样的酡红，跟跑了个三千米一样。
……这天儿也不热呀？
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噼里啪啦摆弄画具，祁云欲言又止地沉默一会儿，直到他抓着笔坐了下来，才小心地问：“你不是说不来吗？”
莫关山没说话。他用力抿着唇，双眼死死盯在画纸上，半晌才道：“反正也醒了。”
“哦……”讷讷地敛了视线，继续画画，祁云心不在焉的，总忍不住用余光看他。莫关山今天好像有点儿心神不宁，草稿打得乱七八糟，不知是不是宿醉头疼的原因……想起昨晚，祁云忍不住偷偷发笑。这个人喝醉的样子很有意思，问他什么他都答，语气也软绵绵的，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兀自回味着，他悄悄抬眼望过去，却发现莫关山的脸又红了——好像比刚才还要红？……连耳朵和脖子都红了！
他浑身僵硬地坐在那儿，眉头用力皱着，视线不断地闪烁。祁云见他手指死死拧着画笔，几乎要将笔杆掰折了。突然，他羞愤地低吼一声，猛地往画板上撞了一下——“嘭”的一声，一个红印出现在额头正中。
“你……你怎么了？”祁云战战兢兢的，被吓得不敢动弹。
“没事……”狼狈地闭着眼靠在画板上，莫关山用力擦了一下脸，又擦一下，可那面颊还是那样红，那样烫热……脑子里断断续续的画面挥之不去，他慌张地睁开眼，脑海中贺天的面庞却愈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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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西方美术史的课上，老师把期末考试的重点一划，堂下登时一片呜呼哀哉。望着近乎空白的书本，莫关山拧着眉，有点儿头疼。想起某个学神，他忍不住抬眼望——贺天穿着个白T恤坐在前头几排，一旁见一趴在桌上，手指头戳戳他，似乎在问他要笔记。莫关山见他冷淡撇过去一眼，随即无情地摇摇头，金发男生又哭丧着脸转向了展正希。
……喏，就是这么冷淡无情的一个人，自己昨晚……居然跟他接吻了。
后悔莫及地埋下脑袋，莫关山把书本盖到头上，纠结地抓着书页，恨不得把自己捂死算了。他闷闷地发出了小兽呜咽似的声音，以为在教室的嘈杂之中没人会听得见。然而贺天坐在前头，身型突然一顿，转过了脸来——正好一旁祁云把他的书掀起一角，他恹恹地抬起眼，就那么碰巧地……对上了贺天拧着眉头的探究视线。
身子猛地一直，莫关山用力绷着面庞，机械地弯身捡了跌到地上的书本，拽过书包飞也似地跑了。
望着他消失在教室后门的背影，贺天不由沉下脸，双手用力攥成了拳。
他记得。他记得昨晚上发生的事。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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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于是很尴尬。
莫关山无法不躲避贺天，太可怕了，发生那样的事之后，宿舍简直变成了修罗场。中午吃饭时两人一言不发，同在一个屋檐下，同一个空间中，寂静像是千钧重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贺天记得多少，也许有一点，也许是全部——对方依旧用探究的视线看他，但不及前几天那样频繁。莫关山猜想，他应该记不大清了。即使有印象，应该也很模糊，模糊得像一个梦。
一个……噩梦。
下午在玻璃走廊上看着展览出来的写生作品，莫关山瞥见贺天画的河流，河流中央那些梦魇一般的漩涡，想起自己的“噩梦”的定义，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慢腾腾地跟在老师后面——整个年级的色彩老师这会儿都在，拿着个花名册给这些画一个个打分。快到他作品的位置了，莫关山收敛心神，清清喉咙，往前赶了几步。
“这是二班十七号的？莫关山？”曹主任说着，扭过头探询地往后望，没一会儿便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个红发的男生。莫关山迎着他的视线走过去，绷着头皮淡淡点一下脑袋：“曹老师。”
上下打量他一轮，曹主任轻笑一下：“来，我看看你有没有进步。”
这语气轻飘飘的，一如之前艺考过后，父亲去求他时，他脸上的表情。
垂眼望着那副雪山河流，曹主任挑剔地看了许久，视线又在竹林和街景上晃了一圈，随即问：“这幅画不错，有点儿意思……你自己画的？”
突然感觉芒刺在背，莫关山抿一下唇，面颊隐隐发热：“……同学帮我改过一些。”
“哪个同学？”曹主任追根究底地问着，伸手直直指向一旁贺天画的漩涡，“这个同学吗？”身后观摩的人群登时低声哄笑起来，一人多嘴地道：“那个是贺天画的，他画得最好。”
“哦，贺天，难怪……”意味深长地睨莫关山一眼，曹主任了然地道：“他文化课和专业课都是以第一的分数进来的，确实很有天赋。莫关山，你要多跟人家学习啊。”说着，他拿起花名册，在分数栏飞快地打了个“70”。正要往前走时，一个高挑人影长腿一跨，闲闲地挡在了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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