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瑾箴言
“尽数楼”于无华阁的东北角，迎暖阳、避朔寒，楼高近三丈，分三层，一楼书尽天下笑闻，二楼书尽天下人文，三楼书尽天下隐秘，藏书甚多，却是庆王府之中唯一一处不置守卫的地方，若不是东方不败早先撑起窗子，怕是锦球凭己之力根本无法从尽数楼中出来，更何谈将奴误找来。
红晕沉如胭脂，艳比三月桃花，凤眸紧闭，睫羽宛若酣眠已久的蝶儿，一袭白裘，青丝半掩，风华万千……毫无生气，冰雕玉琢的死物。
苏如墨从未想过当那双幽水深眸中再也映不出自己的身影时该如何，而今看着那人恍然被遗弃一般只身昏倒在冰寒的地板上心中却蓦然一阵慌乱，心蛊动乱，不知为何，他只知那人从被自己捡回来那一宿起便只能是自己之物，生死与否便只能由自己定夺。
心蛊，噬心，嗜血。古籍有言，以血引之。
奴误晚到片刻，只因苏如墨在那一声“东方”逸出后便使了咫尺，檐廊中倏尔便只余几道残影。
苏如墨轻柔地将透着几分可怜意味的人拥入怀中，未多迟疑便将手指搭在东方不败的腕间，一股高热的温度霎时灼烧指间，苏如墨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脸色依然不好。竟是不爱惜自个的身体染了风寒。
奴误看着自家主子一脸暗沉晦暗为东方不败把脉，又看他神色随即带上几分隐匿的柔情，心中便涌起无限感慨，低低叹了声，不禁有些唏嘘。
被自家皇兄突然遗忘的苏瑾沉着脸圈着闹腾的锦球，不急不躁地缓步跺至尽数楼中，然后，身形定格，本来便长得圆润的瞳眸霎时间便瞪得宛若铜铃，犹带着婴儿肥的粉嫩俏脸上表情复杂得近乎扭曲。苏瑾大致算来不过才虚岁十二，纵使如何被人赞沉稳持重，但终究未达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而今见着的画面与之休戚相关便更是不能隐藏自己的心思了。
皇兄会对他百般温柔宠溺，会容他肆意胡闹闯祸，漂亮如墨玉的眼中会盛满温情暖意，却只会对众人温润浅笑暗含淡漠疏离，此时见他如奉珍宝小心翼翼而不自知的动作如何不惊，“锦球，他是新吗？”语中是不合年龄的落寞犹疑。
奴误自然听到了，轻轻笑道：“瑾儿却是妄自菲薄了，你不信自己，也该信主子啊！”声色极尽温柔，仿佛脸上那道疤痕也让人觉得不再狰狞。
“瑾儿确实该罚！”锦球嗷呜叫了一声便有一道暖如春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苏瑾抬头不期然便落进了一斛碎光盈盈的清波中。
苏如墨正打算将人交到现身的暗一手中去牵仍处怔愣之中的小孩儿时便听到一句“豪言壮语”，衣衫也被一只小肉爪拽紧。
“以后瑾儿只要一半的皇兄。”小孩儿面色有些别扭，有些不舍，亦有些好奇——对红晕深重、昏迷不醒的东方不败，嘟囔一句“皇嫂”，语气惊疑，声量极低，在场的人却是听得极清。
奴误失笑不语。
苏如墨微顿，好笑的看了眼盯着东方不败瞅的苏瑾，嘱咐奴误：“他受了风寒，你去开个方子，命弦音和筝言好生照料着，暗十若是回来了便让他继续守着。”
暗一神色怪异，姿势僵硬地将人接过，低头一看却是而今烧得有些糊涂的东方不败蹙眉往他怀里靠，身子僵硬地更加厉害，就连苏如墨悠然沉静的声音都显得有些遥远。他抱的是主子夫人？而且还是得了主子最宠最疼的九殿下承认的主子夫人？
苏如墨捏着包在掌心的小肉爪，抱着苏瑾额头相抵。
“哪有一半的说法。”
“可是皇兄有皇嫂了啊！”
“哪来的皇嫂？”
苏如墨瞧着他陡然变得亮晶晶的双眸，继而又听搂着自己脖颈的小孩儿问道：“哥哥还是瑾儿一个人的？”语气带着十分期盼，更是亲昵地唤了哥哥，苏如墨心顿时软成春水，“哥哥还是瑾儿一个人的！”
小孩儿听了他的回应却不甚满意，脸皱成一团肉包子，软绵绵的手指抚上苏如墨犹残血色的瞳眸，“又变红了呢！”
苏如墨自然听出他语中的心疼，心中一暖，“不疼。”噬心之痛如何不疼，只是习惯罢了。
苏瑾沉默不语，苦着脸摸着苏如墨早已顺势阖上的双眸，四周静寂无声，碎雪如玉琼，缠落枝头，过了好一会儿这片寂静才被一道童声打破，“瑾儿不要哥哥只有瑾儿一个人！”
明明不舍却坚定无比，苏如墨轻笑出声，不知算不算应了，又将小孩儿先前打理好的头发弄乱，绕着回廊到了无华阁内的小厨房。意味甚明，便是为了苏瑾一直念叨着的小兔子。
筝言正命人熬药，回头见苏如墨牵着苏瑾进了厨房，行了礼却不打扰二人。无需多想，自家主子能舍了身份进这君子不屑之处必是因为宠着九殿下。
其他婢女和厨婆子亦是见怪不怪，将苏如墨所需食材备好后便只留生火的婆子，其他人则不颤不惊地各干各活。
苏瑾所言的小兔子不过是特意捏成兔子状的奶黄包，他们早登极乐的母后亦是极爱吃这小点心。幼时苏如墨为了给皇后庆生便亲手做了一笼，自那时起皇后总爱缠着他做，苏如墨每每被缠得无法便勉强答应，心里却是高兴的，皇后亦知，便总笑他别扭，惹恼了自己的宝贝珏儿后又是一番令人啼笑皆非的哄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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