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采促狭道：“你现在知道你们给我买沧海遗音时，我是什么心情了。”
辛尔不服：“那是於蓝买的，管我什么事！？”
如采反问：“你们两个不是一伙的？”
吵吵闹闹地，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回到了集泷人歇脚的地方。於蓝得知如采的所作所为后，也加入了声讨她的队伍。作为被集体谴责的那个，如采心里只觉得高兴，并认为自己这个决定做的好极了。
反正这都不是真的羽贝，明天晚上就刷新回来了。能再看到两位好友生动活泼的样子，简直血赚。
多么美好的梦。
如采一直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知道无论是辛尔还是於蓝都已经逝世，可这不妨碍她沉溺于梦境之中。
事实上，如今她所身处的这个梦境，就是她自己一点一点构建而成的。
最开始的时候，如采只是按照云无月的指导控制自己的梦，抵御那些噩梦的干扰。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在前灵境可以做更多事，像是制造故人的投影，或是还原记忆中的风景什么的。精神力和她的裂空一样好使，基本上如采想要什么，就能在梦里实现什么。自那以后，事情开始慢慢变质。
仿着云大佬的做法，如采根据残存的记忆，在自己的前灵境中制造了一个上古时期的有熊部落。和古厝回廊深处的白梦泽不同，这是一个有NPC、有对话、有剧情触发点的梦。所有的幻影都根据她设定的逻辑行事，就像是一个大型VR游戏，让人沉浸其中。
她为自己编织了一个花食节之梦。
这个梦的时间点被设置在如采第一次来有熊的时候。那时，缙云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战神，巫炤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鬼师；姬轩辕和嫘祖两人的爱情故事还在各个部落中流传，引得无数少女心驰神往；辛尔和於蓝都在她身边，与她无话不谈，亲密无间；而她只是一个第一次来有熊参加花食节的人族少女，什么事也没有做过。
多么美好的梦。
过去无法改变，梦也不可能变成现实。道理如采都明白，可是……如果可以完成在现实中遥不可及的心愿，见到现实中永远不能再相见的人，有谁能完全抵御沉醉的诱惑而选择清醒？
现实太过无望，只有梦才能满足人心深处的渴望。
就像染上罂粟的瘾君子，如采能感觉到自己正在一点一点沉沦于自己编织的梦境之中。她知道自己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可就是戒不掉，改不了。
甚至，还觉得这样挺好的。
“说起来，那位流族商人打磨饰物都好几天了，也该送来了吧。”
於蓝的话把如采的思绪一下子拉了回来。她恍然想起，这一天是她与缙云再次相遇的日子，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朋友所赠、缙云送来的沧海遗音就没有离过她的身。她还记得缙云对她说的那句：
“这是你们买的吗？”
就像现在这样，低沉的、清冷的男声。
如采转过了身，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俊朗面孔。
是缙云。
再次看见缙云那张脸，如采的心情却和以往全然不同。她关注的不再是对方长得有多帅，而是那头黑发尚未染上霜雪，那双灰蓝色的双眼还留存几分迷茫。眼前的青年还没有经历那些沧桑，刚刚在战场上取得“战神”的美名，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这个时候，没有那些流言蜚语，没有那些恶言诽谤。卸下战甲的缙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会被流族人指挥去送货，会被年轻的姑娘表白。
真好。
睁眼看见霓商时，如采一时竟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想不起自己究竟是谁。她还记得自己刚刚和缙云说，自己是集泷的如采，阿父是姬水沿岸最好的做陶人，还隐约听到有人叹息的声音。而现在……
呆呆地看着自己细嫩的小手许久，如采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转世成了辟邪。
“起床了，如采。”霓商对她说，语气轻柔，“怎么，还没睡醒？”
“……是啊。”如采揉了揉眼，乖顺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如果可以，她真不想醒来。
刚从古厝回廊回来的时候，如采的消沉几乎吓坏了所有身边的人。没人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两个小伙伴说不清楚，问她本人也什么都不说。谁都能看出如采受了很大的打击，可找不到原因，再怎么担心也解决不了问题。他们只能自行揣测，然后自以为是地安慰她。但这种不得要点的关心自然起不了什么作用。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前世的记忆，也不是所有人能往这个方向想。
就在他们胡乱猜想到让人生烦的时候，如采却是自己慢慢恢复了过来。见她重新展露笑颜，和往常一样与人有说有笑，众人虽然还是不知原因，但总算放下了心。
殊不知，如采只是用名为“梦”的毒药麻痹了自己。
每一夜，她都沉浸在旧日的梦里，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一点点堕落。拜自身强大的精神力所赐，晚上再怎么折腾也不会影响她白天的状况。可要说一点影响都没有，那是假的。
如采感觉白天的自己就像被蛀虫挖空中心的树，看起来正常，里面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仿佛每天早上起来的只有躯壳，灵魂却留在了梦里。
但是在她日日被人嘲笑的时候，这点细微的异常也被看作正常了。
随着她的对战对手从季鸿大魔王变成了同龄的辟邪，如采的处境又回到了点亮裂空技能之前的样子。她本就是所有人中最弱的，现在白天又魂不守舍的，自然谁都打不过。那些辟邪一看她这么不禁打，便逐渐忘了她在裂空上的天赋异禀，又开始“菜鸡”“菜鸡”地嘲笑起来，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她每日迷迷糊糊，反应迟钝，在面对季鸿老师的攻击时经常想不到逃，身体被迫去接招，就这样改掉了下意识裂空的习惯。自然不需要再单独拎出来训练。一直困扰她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倒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这可能是这段时间唯一的好事了吧。
“喂。”就在如采结束一天的训练，打算往家里走时，岚相叫住了她。他上下打量了几眼，迟疑地问：“……你没事吧？”
如采定定地看着银发少年，盯到对方都快不好意思了，才扑簌一笑：“没事啊。”
她能有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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