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不完整的气音都被飞速穿过的阴风吹散，结尘只能死死地反握他的手，感受那上面传来的温度。
“本来以为你们只是随便抓点妖兽，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事，看起来……唉。”
结尘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杜荀，还是镜泽？”
“啧，本座以为你早就认出来了，故意等着我露馅呢。”
不，不是他没有认出来，只是他不敢认定、不敢相信，只想小心翼翼……
“本座没有生你的气，狐王是不会对王后生气的……”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镜泽发觉结尘竟然晕了过去，刚想唤醒他，自己也眼前一黑，被阴风吹晕了。
两人再次醒来时，仍是紧紧相拥在一起的，镜泽垫在结尘下面，结尘的手臂被镜泽压住，一柄剑握在手中，是正则剑。
“我们没有摔得粉身碎骨，还要多亏了正则在下面缓冲。”结尘把正则用左手举起，打量了一下上面的几道刮痕。
镜泽十分不满，“还有本座一半的灵力。”
“你为什么用左手拿剑？”镜泽看结尘没有要换手的意思，奇怪地问。
“因为我的右手被你的灵力压断了。”结尘收剑回鞘，左手将右臂一掰，骨骼接上后，便用碎布条固定起来。
“所幸我左手剑使得也可以，万一有什么情况……”
结尘的话被耀眼的光打断了，等他们适应下这光时，才发现并不是光线太强，而是他们在黑暗中呆的太久，到刚才也是处在漆黑的环境中，故而一丁点的光都让他们难以适应。
这光，昏昏如夕阳待坠，是黄昏时的一点残照，将天地都染得暗沉。
结尘放下手，打量四周。
人间没有这样单调的黄昏。
一切都像褪色的画纸，显不出明艳的色彩，只有当他看到镜泽时，那抹朱红才会使他眼前一亮。
可他们同时抬起指尖，却发现自己也在褪色。
脚下羊场小径，曲曲折折不知将蜿蜒同往何方，路边是……
结尘转头看去，被眼前的景象所惊。
花海。
无边无际的花海。
只是花的品种单一，只一种，像绽开的焰火，花茎笔直，不见叶子，随风摇曳。
彼岸花，
或者说是，
曼殊沙华。
“看来，”镜泽叹了口气，“这里就是黄泉了。”
黄泉，是冥府的入口，过了冥府，就是往生。身在黄泉，无异于一脚踏入了轮回，阳世诸事与他们便再无瓜葛。
简单地来说，他们死了。
结尘说：“可是我们两个肉身尚在，阳寿也未尽，即便人在黄泉，也是没有死的。”
“你没有注意到吗？就算我们刚落下时没有死，现在也在渐渐远离阳世了，你看我们的手，已经开始褪色了。”
结尘仰首去寻找花海的尽头，无比辽阔的天地却像囚笼一样将他们困住了。看似脚下阡陌纵横，实则没有任何一条能通向生还的地方。
他们的身后是路，身前也是路，望不到目的地。
“前面是什么地方？”结尘不由问道。
“忘水，三途，不能往那里走，若是过了奈何桥，就再也无法回头了。”镜泽说。
结尘说：“能从这片花海出去吗？”
镜泽说：“曼殊沙华有毒，最好不要碰。”
“那么，”结尘转向身后，“我们就往这个方向走。”
“师父和我说过，黄泉的一边是通往来生，另一边连接今世，我们往那里走，就可以找到出路了吧？”
镜泽闭了闭眼，感受到身体内为数不多的法力飘摇不定，良久后，才下定决心般说道：“结尘，你们道家祖师爷说过一句话，不知你有没有听过，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如果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死在这里，另一个人都要代替他好好活下去，你能答应我吗？”
结尘皱起眉头，一边往路上走，一边反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前面凶险万分，你在这里就要嘱托遗言了？”
镜泽无奈，解释道：“黄泉中生命流逝飞快，一旦受伤或法力有损，情况只会恶化。你是凡人，还好一点，我本为妖，更加受到此种规则的压制。”
“父亲的札记中曾记录涂山间流传的黄泉之事，与你师父所言相近，的确在另一边有同往阳世的路，但这条路并不是那么容易走的。”
结尘说：“怎么，莫非还有人驻守在那儿？”
镜泽说：“人生有三苦，通往生的道便有三关，一为阴兵阻，二为铁索拦，三为浮生树。只有过了这三关，才能回到阳世。”
结尘笑了笑，眸中水光浮动，“贫道知道了，我们快些过去吧，省的节外生枝，你我都未必能撑多久。”
两人一边谈论该如何过那三关，一边沿着并不宽阔的小路往下走去。黄泉之地永远都是日落时的景象，唯有人间昼夜交替时才会有一瞬间的黑夜，也许会有许多不愿投生的亡魂会趁这片刻逃往人间。
当结尘说起此种传说时，镜泽却道不过是无稽之谈。
静默了片刻，结尘理了理散到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镜泽看到他的动作猛然一顿，似是在震惊什么。
“怎么了？”镜泽问。
结尘捏住开始褪色变白的发尾，强扯出笑容，“没什么，好像有只小虫飞过去了。”
镜泽狐疑道：“这里怎么会有小虫，你的眼睛愈发不济了。”
“贫道也觉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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