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原本那还是勉强算得上明亮的半轮血日也看不见了，它被落在两人身后，像被遗弃的孩子。
天的轮廓开始变得不分明，颜色也渐渐发深，一如世人眼中地府的景象。
结尘觉得他们要到了。
阴风阵阵吹来，结尘的脸色被风吹得苍白，将左手紧握成拳，方能感到力量在自己手中。忽然，风停了下来。
眼前是朱红的外袍，镜泽站在他前面，将刺骨的阴风尽数挡住。
“阴兵就在前方了，准备杀个痛快了吗？”
结尘请不自己地将头抵在镜泽的肩膀上，感受透过衣料传来的那令人心安的温度。
他慢慢地将左手按在正则剑上，语气坚定，“狐王，请开路吧。”
两人并肩而立，镜泽幻出锋利的狐爪，寒光凛凛。结尘看清了连甲般的阴兵，乌黑一片，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一座铁索桥便。
那座桥藏在浓雾中，再细就看不清了，桥下应该是万丈悬崖，阴风从那里攀上来，再吹遍黄泉的每一个角落。
阴兵阻，铁索拦。
一如镜泽所说，现如今两道关已在眼前，想来铁索桥之后就是浮生树了。
两人一前一后，杀入阴兵阵中。穿着乌甲的阴兵脸色青黑，嘴中獠牙横生，开口吼叫时一股腥臭扑鼻。
阴兵在暗无天日的深渊边带了不知多少年岁，双目已经没有用处，只隐隐散发着红光，正则剑光炫亮，如明星坠落一般，一时间竟将这些阴兵震慑住，等到结尘抖剑迎上他们时，阴兵已被锋利的剑刃尽数搅碎了。
镜泽那边则更加简单粗暴一点，断肢残骸飞的漫天都是，仿佛屠戮进行。
“小心了，现在这些没有武器的阴兵杀完，接下来就是执剑持矛的，越靠近铁索桥，守卫的阴兵就越强！”镜泽提醒道。
结尘刚想回一句知道了，一柄锈剑当胸贯来，他左手一挥将其砍去，再一剑削下那阴兵的头颅。
各式各样的阴兵越聚越多，甚至还出现了类似将军一类的士兵，披坚执锐，一柄长矛裂石穿云，刺向结尘。结尘握紧了剑柄，隔开长矛，正则甩出，穿过将军胸膛，把他钉在地上。
结尘用左手拔出正则剑时，左臂被他强行封住的伤口崩裂了，鲜血琳在剑柄上。原来他并非只有右臂骨折，左手小臂在落下时亦被罡风划开，只是他封穴及时，才能瞒住镜泽。
镜泽不知，在他说出相忘于江湖时，结尘八风不动的平静表面下，那颗心有多惶恐。他担心镜泽知道了他的伤势，要将他抛下了。不过还好，只是他想多了。
许久未听到结尘的动静，镜泽有些担心，清理了部分面前持矛的士兵，他转过头去看结尘那边的情形，却被一片白色刺痛了眼睛。
“结尘！你的头发，怎么……”
结尘立刻低头，胸前荡下的乌发已经尽数褪色，微有些灰白，甚至更加浅淡，它和他白色的道袍，苍白的脸色，让结尘仿佛成为水墨画中的留白。
朝如青丝暮成雪。
镜泽飞身站在结尘身侧，还未开口，便眼睁睁地见一柄锈剑刺入结尘的胸口。
结尘握着正则的左手还停在半空中。
镜泽呆住了。
一声低哑的嘶吼，正则剑飞出，斜插于地，两人十尺之内升起结界，将阴兵暂时隔绝在外。
结尘用力拔出锈剑，弃掷一边，镜泽将他抱在怀中，双手竟是无比颤抖。
“抖……什么，我没事……”结尘嘴角腥红液体制止不住地涌出，转眼间已染红了半张脸。
“你说的很对，黄泉中生命流逝飞快，如白驹过隙。只有一点你错了，你本为狐妖，但历过天劫后已是半仙之身，而我却仍是凡人，所受的影响，其实比你来得更深，也更快。”
镜泽好想让他闭嘴不要再说了，可是又怕他这一停，以后都不会再开口了。
“你坚持住，我们马上就能出去的，本座可以带你出去的！”
结尘眨了眨眼睛，纤长睫毛上黏了血渍，将他的眼睑压得抬不起来，“我知道，但让我把话说完。你问我有没有听过，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镜泽说：“那都是废话，你不要管了。”
结尘说：“我不喜欢这句话，哪怕是哪个祖师爷说的。
我只知道，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所以你镜泽给我听好了，不管生或死都要和我在一起，就算路上我熬不过去了，也要把我的尸体带回去，葬在涂山也好访秋山也罢，你都要一辈子陪着我，听到没有！”
这绝对是结尘这一辈子说过的最专横霸道的话，或许他是真的感觉到前路渺茫了，才敢对镜泽这样说出心中所想。无疑镜泽在听到这话后又惊呆了。
结尘不等他回答，已紧紧将他拥住，蜂拥而来的灵力涌入镜泽的身体。结尘竟是将剩下的一切灵力都给了他。
“现在，杀出去。”结尘说完，轻轻阖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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