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市川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麦卓如噗嗤一声笑了，他把玩着盛了半杯清酒的酒杯，靠到市川的身上，在他的耳边呢喃轻语，声音如同又细又粘的蜘蛛丝，说：“老师，我是成年人了。”
市川呆了一呆，看着麦卓如的目光不可谓不惊讶，而他身边的几个友人却先一步笑出来。
把麦卓如带来的那位朋友进一步劝说道：“他家里困难，也是需要钱的。市川老师卖个人情嘛，不过是人体素描的模特儿，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话虽如此，市川凝眸看着麦卓如，仍是犹豫不决。
麦卓如眼底掠过了一丝不耐烦，但幻象一样的笑仍旧弥漫在他明亮的眼睛里。他伸出手，指尖像羽毛一样划过市川的手腕内侧，说：“老师，把你的联系方式留给我吧，我再去找你。”
市川的手腕轻微地动了一动，避开了麦卓如的目光，轻轻点头。
“Cut！”
刘奕辰抬起眼睛看向把手移开的陈苒，自己也把手拿走，朝着监视器的方向问道：“导演，怎么样？”
隋素支起身子，看着片场里面的人，点了点头，说：“就这条吧。——准备下一场。”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心中大石都落下来。
陈苒撑着矮桌起身往外走，面对略显激动的藤本聪，扬起嘴角稍微笑了一笑便走开了。
居酒屋的棚子距离河边不远，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演员和导演过去。
接下来的这场戏，是陈苒的独角戏，刘奕辰这天算是收工了。他走到陈苒的身边，鼓励道：“加油，这么冷的天气。”
陈苒看看他，才要说什么，看见冯柳媛抱着一个哆啦a梦的热水袋走过来，问她：“哪里来的？”
“隋导给的。”冯柳媛说着把热水袋交给陈苒，自己搓了搓冻僵的双手，“今天好冷啊！”
陈苒低头看着怀里崭新的热水袋，听到刘奕辰叹气说：“也不知道隋导怎么想的，上回不是已经让替身拍了吗？这么冷的天，跳河水里拍水下的戏，这不是不拿演员当人看嘛。”
闻言陈苒只是淡淡一笑，只道：“今天辛苦了。”说着，他转身上了保姆车。
车在河边停稳，陈苒一下车便看见副导演在河边，正端坐在监视器前看替身下水。
冯柳媛见到了，带着侥幸跟在陈苒身边说：“说不定不用亲自下水了。”
对此陈苒不以为然，因为，他看到何弋儒也在那里。
他和隋素几个人一道走过去，何弋儒转身见到他们，冲隋素笑，问：“那边挺顺利的？”
“嗯。”隋素看不出有多高兴，嘴上却说，“陈苒今天如有神助似的。”
陈苒一怔，看何弋儒的笑颜温和，也扬了扬嘴角。
工作人员给他们拿了椅子，放在监视器旁，几个人凑上去看。
“找来的替身身体也太壮了，一眼就看出不是小苒本人。”何弋儒叹气道，“怎么没找个瘦点儿的？瞧这小腿上的肌肉块。”
副导演瞥了陈苒一眼，不冷不淡地说：“今天有零下八度，就是穿个棉衣往下沉，上来也得冻成冰棍，不好找替身。这个替身先前隋导说身形相差不大。”
“如果别的电影就算了，可小苒不是有床戏吗？该脱的、不该脱的，都脱了，他的身形怎么样，怎么骗得过观众？”何弋儒用胳膊肘捅了捅隋素，“不是？”
隋素托着腮看监视器，又直起身看了一眼刚从水里上来，浑身裹着毛毯的替身演员，转而问副导演：“他还能下去吗？”
副导演吓了一大跳，几乎惊恐道：“这么冷，不行的？”
何弋儒撇撇嘴巴，满不在乎地说：“如果是我，就亲自下水。”
他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陈苒起身说：“导演，我下水。”
“这怎么行？！”副导演叫起来，又惊恐地看向隋素，劝说道，“这不是开玩笑的，这场虽然时间短，但要拍成起码得半个小时吧？这河水都是碎了冰的……”
隋素沉了沉气，看向陈苒，问：“你确认要下去？”
陈苒瞥了一眼抱臂站在旁边的何弋儒，握拳道：“嗯，我下去。”
众人听说陈苒要亲自下水，一个个的脸上都露出惊骇的神色，陈苒没有机会读懂他们的惊骇背后有几分同情，又有几分幸灾乐祸。他换上戏服，来到河边，喝了几口热水，手里还捧着那个暖手袋，等工作人员做好准备工作。
把暖手袋和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交给冯柳媛时，陈苒看见她的眼睛哭得通红，他捏了一下她红彤彤的鼻子，忍着刺骨的寒冷，笑说：“没事，一会儿就上来了。”
没有想到，话刚刚说完，他便看见吴向前和他的助理朝隋素走过去。陈苒沉了沉气，等着隋素发号施令。
吴向前看起来不太高兴，和隋素说了几句话，最后隋素不耐烦地挥挥手，对陈苒点了点头。
只听副导演一声“action”，陈苒握紧拳头又很快松开，朝冰冷的河水里走去。
他以为会很冷，但因为冰冻引起的战栗不过持续了几秒钟，接着就是完全的麻木。河水一点一点地占据他的周围，好像有强大的压力往他的毛孔里挤压，心脏倏尔收紧，并且越收越紧，脑袋里的神经好像也紧绷起来。
陈苒告诉自己，不能发抖，不能逃，否则得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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