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守的佰长仔细看了那令牌，和几个士兵互望了一眼，“这是……”
还未多说一句，便被轩辕斐的眼神止住了，他暗忖片刻，心想大概是皇后要来取里面那人的命，便咬牙打开了牢门，带着看守们退了出去。
牢房昏暗，四周包裹着潮湿的空气。
轩辕斐看了看在牢房中端坐那人，心中微微发酸——身处囚牢却发髻未乱，虽只着白色的中衣依然领口整齐，仿若身有熏香缭绕、茶水燃煮。
他从他的眉眼滑向他的鼻梁、嘴唇，在心中叹道，顾莫言挂在心尖上的人便是这样的吧——就算是落魄了，也是通身的贵气，就算身在牢狱也如端坐高堂。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和他走在一起，走到很远……
想到此，轩辕斐在心中莞尔一笑，谨慎地查看了四周，取出怀中瓷瓶灌进了沈归宁嘴里，“这是皇后赏赐的，她派我来送你。”
沈归宁囫囵地吞下瓶中的东西，摸索到他的手腕顿了顿，“你真的决定要如此？”
轩辕斐有些出神地望着沈归宁渐渐失神的眉眼，呐呐道：“我信顾都统没有投敌，他有他的苦衷……顾都统把你看得比他的性命还重，穿云箭和虎符我不能让你去送。”
话音未落，沈归宁已软倒在他身边。轩辕斐将他小心地用草席裹上扛了出去。
大牢之外，已多了几个影卫的身影，见他扛着沈归宁的尸身出来，打开草席仔细查验了片刻，向他抱了抱拳，“恭喜轩辕参将立功。娘娘说了，沈归宁是她母亲结拜姐妹的儿子，算是姜夫人的半子，既然夫人要亲自为他入殓，她便要成全。娘娘怀着身孕不便相随，就请参将替娘娘给夫人带个话，请她勿要责怪。”
见此阵仗，守卫们自然知道是叶青嫣授意，一路低着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轩辕斐将沈归宁放上马背，带着他一路急奔，在叶府门前停了马，将他小心地扛进府中。
叶府上下此时已是白色的一片，雨点零零碎碎地滴落在房檐之上。灵堂上停靠的黑檀棺木像一口坟墓静静地盯着世人。
守在叶府门外的叶怀山遗孀姜嬛将二人急迎了进去，让亲信们带着叶府的亲兵将府外围了个严严实实。
此时的暴雨渐小，可天色依旧暗沉，灵堂上的油灯被风一吹似乎就要熄灭。
轩辕斐将沈归宁交给了叶怀山的遗孀姜嬛，向她礼了礼，“姜夫人，我给他服了您给我的药，皇后的人以为他已死。沈归宁便交给您了。我，这就准备。”
“你……可曾想好？” 姜嬛将脂膏和用油纸包好的虎符交到他手里，抬头看了看那张年轻俊秀的面孔，忽然觉得有些可惜，“你可要知道，就算我能把你送出北境，送到北狄，莫言他也不一定见得到你。这样的胜算只有一半！更何况，我只告诉你莫言并未投敌，可从未向你言明他到底有何苦衷……”
“我信他。”轩辕斐斩钉截铁道，“只有这样，他才有一线生机，才能有底气抗争自己的命！夫人，我能感觉得到，我可以遇见他。”
昏暗的灯光拍打在他年轻的脸上，顿时让姜嬛的鼻子酸了酸。她见轩辕斐主意已定，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去，看向院中。
院里，狂风夹着大雨扑打着树木。轩辕斐咬着牙关，用手里的脂膏将虎符一点点送入自己体内……
一声压抑的痛哼让姜嬛再一次忍不住开口：“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莫言。等他回到北境，我一定帮你带到！”
“……我要说的都在穿云箭里……他能看得到。”轩辕斐打着哆嗦，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的冷汗一颗颗而下，轩辕斐忍着疼痛将穿云箭刺入自己的下腹。
到此他已没有力气了解自己，只能将皇后赐给沈归宁的毒药吞了下去。
未过多久，他已奄奄一息，突然想起着自己在穿云箭中的锦帛上所留——“若有来生……愿君回顾——吾之渴慕。”这才发觉自己的来世似乎许了两人，当下便有些莞尔。
眼前暗下来之时他给自己解了嘲，觉得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到时候再给江子昔交待。之后便再也听不到、看不到了。
听见身后没了声响，似乎也没了人气，姜嬛转过身去，将带着血花的箭身折断，哀叹了一声。
她唤来几个得力的忠仆将沈归宁安顿到后院叶青和的卧房。又招来亲信收拾了灵堂，让其中两人抬着轩辕斐的尸首从早已准备好的暗道离开。这才封了棺木，扬起招魂幡，打开了府门。
雨忽而又便大了些，灵堂里的油灯忽明忽灭，最后，终被狂风吹灭。
等到雨滴变得淅淅沥沥起来，院中的招魂幡已被大雨淋得浇透。姜嬛看了看时漏，转向唐池雪山的方向，默默无语。
唐池雪山脚，两个穿着蓑衣的脚夫正靠在一口薄棺边上似乎在等什么人。一个眼睛又大又圆，眼尾上翘，身材略微瘦小的，一听到骏马嘶鸣便立刻伸长了脖子。
姜嬛的亲信在雨中越来越近，而后翻身下马，抬着轩辕斐的尸体朝二人走来。
那小个子慌忙冲了上来，轻轻牵起草席看了看席中人的脸，这才放心下来，面露喜色地给了来人奉上三钱五分，和同伴一起将尸体装进薄棺，消失在变小的雨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