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莫言像是被人从头泼了一盆冷水，绝望地看向沈归宁。密室里的静谧仿佛是一条扼住脖颈的绳索让他透不过气来。
——难道此生他只能一辈子成为叶子昭的影子？难道只要他露出一丁点不像那人的马脚，便只能是个不合格的赝品？
而此刻沈归宁也是心乱如焚。他叱责顾莫言逾矩，自己又何尝没有失控？顾莫言如此反常必然事出有因，要不是借着调侃自己的衣衫向托穆尔挑衅，要不就是装作亲昵扎人眼睛……但至从入了北境，所有人、所有事都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托穆尔虽然不断誓忠但也不能确定是敌是友，对自己和南疆圣子以及北狄王的关系又语焉不详，万一顾莫言吃了闷亏被人下套……
想到此，沈归宁深吸口气，将双手叠放入袖中，摸索到一支锋利的箭头，在其上雕刻的“穿云”两字之上不断摩挲。
——不，他自然不是怕此人吃亏！至从沈府倾覆，这几年他受尽折辱，为了让顾莫言为他所用还被迫与之**……就算此人不是杀害子昭的凶手也是皇帝的走狗和帮凶，若不是他背叛自己盗出血灵珠，自己又怎么会从沈家宗主沦落如此！他只是因为体内的噬心蛊才不能让此人死在他前头，他只是不想被这个狠毒有余阴险不足之人连累而已！
想到此，沈归宁咬牙睁开双眼，沿着铺着绒毯的地面向顾莫言摸索而去。
顾莫言怔了怔，几乎是不能察觉地微弱地移了移。他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那个不断搅乱自己心绪之人离自己越来越近，而后从他的膝盖向上，攀附到他的颈项……最终还是放任了自己的沉沦，呢喃了一声：“归宁……”
——是啊，他还能怎么样呢？在训诫处那一夜后，他已经被这张名为沈归宁的天罗地网网得严严实实。沈归宁已经将自己给他了，他不是也将自己给他了吗？赝品就赝品吧，他既说过要为此人上刀山下火海，这又算得了什么……
正当他恍惚地怔在原地之时，沈归宁已经顺着姿势将嘴角贴近了他的耳根，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在顾莫言耳边冷冷挠道：“顾莫言，你在想什么呢？既然你刚才在托穆尔面前极力表现出我俩两情相悦，现在还不给我靠近一些！”
听着沈归宁这样的声音，顾莫言打了个激灵，他陡然反应过来沈归宁此举是防着托穆尔偷听。只能屏住呼吸用双手环抱住那人，挡住可能从帘幕外投进的视线，卑微道：“归宁。可以了。”而后，一个冰冷的物什便被小心地塞到了自己手中。
“穿云箭？”顾莫言借着着烛光看者那银色的箭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这怎么会，这怎么会……”
“这是……你还未到达北狄之前，叶怀山……你的义父趁人不备之时塞给我的。”
两人陡然沉默了下来，他们自然知道穿云箭是什么。
此箭箭头用精铁淬炼，锋利无比，若用百石铁弓射出，声如长鹰破霄，可以在千里之外取敌首级，所以命名穿云。
然而，只有少数的叶家军精锐才知“穿云箭”最大的用处却是用来传递消息。叶家军的斥候(军中打探敌情的间谍)在执行任务之时若是被敌人抓捕或是有密报无法传出，便会折了箭头将消息用油脂包裹刺入自己的身体，等着接收消息之人将箭头从血肉中挖出……
叶子昭曾以为直到自己战死沙场也不会对沈归宁将心意托出，便告诉过他，若是有朝一日他得到自己战死沙场的消息一定要拔出他身上的箭头仔细瞧瞧清楚。而顾莫言自然也明白穿云箭的意义——以吾之身传递，用吾之血肉包裹，穿云踏浪，不胜不还！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颤抖，将箭头中用油脂包裹的密信抖落出来……未隔多时，呼吸陡然急促，将密信碎成粉末，几乎不能抑制地发出一声悲鸣。
“顾莫言，你冷静一些！我可不想被你害死。”话虽如此，沈归宁感觉到顾莫言几乎从胸腔里压抑的悲鸣，还是牢牢抱紧了他。
帘幕之外似乎响起托穆尔迟疑的脚步，急促之中他只能将顾莫言的脸颊捧起，将他的呜咽吞食在自己的口腔之中。
听着帘幕被掀开，又仓促的放下，而后是渐远的脚步。沈归宁似安抚着顾莫言一般加深着这个吻。顾莫言忽地将沈归宁紧紧辖制在自己的手臂之中，仿若是一个即将溺死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不断地向沈归宁索取……
舌头的追逐与四肢的缠绵让逼仄的空间陡然炙热了起来。在北狄的寒夜之中，顾莫言这才寻得了一点温暖。他仿佛重回了四年前沈府的地牢，被那一块面饼救活了心。若不是眼前的此人，此刻的他早已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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