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过两日，这方美人图便往皇城西面的禁军军营而去。
至铁甲卫哗变，龙骑营中的望族子弟与阉人已势同水火，李孝敢本想将龙骑营中的阉人归入影卫，驻扎在承乾宫西面掖庭宫，但被大长公主驳了回去。
此次之事让大长公主对阉人的势力谨慎起来，所以沈归宁此次的西郊之行便显得格外重要。只待铁甲卫军心一稳，大长公主势必会重整禁军，然后对阉人下手。
此次劳军，沈归宁当然是知道自己来干什么的，所以只让十七选了一辆极其朴素的马车，车前也只套了一匹白马，再让两三辆装满美酒的役车紧跟其后。
出了皇城，一路向西，禁军军营渐显出轮廓。时至夏至，骤雨骤停，空气中涌动着潮湿的空气，让人莫名觉得烦闷。
回头见沈归宁脸色还是苍白。十七在溪边停下马来，略微有些担心道：“公子......要不要先在这里歇个脚......”
沈归宁闻了闻空气中潮湿的气息，微微皱了皱眉，“歇息够了还是要去的......”
“公子，六月了，桃树结果了。”十七看了看沈归宁，随即从车上掠起，从路边的桃树之上摘下个红的，小心翼翼捧近他鼻尖。
“公子.......休息一会儿吧。”
“十七......”沈归宁闻着桃香，眉头再次锁紧了些，暗自在心中摇了摇头。身为沈家暗卫统领，十七总有一分多余的人味儿。但碍着身后还有役车跟着，终于没有开口，慢慢从怀里掏出了绢帕向递了递。
十七连忙接过来，到溪边仔细将桃子洗了干净，细细拨了一半的皮，才桃子托在帕子上，放到沈归宁双手之中。
沈归宁托住未剥皮的一半，慢条斯理地尝了两口，便放了下来。启朝的贵人们吃东西讲究浅尝则止。许娘从小让名师教导的仪礼早已深入他的骨髓之中。
“十七，走吧。不要误了时辰。”他轻拭了嘴角，将东西递了递，示意十七继续赶路。
十七双手接过东西，放下帘幕，翻身上马。
马车向前，扬起阵阵尘土，十七小心翼翼地将沈归宁剩下的桃子吃了干净，把准备浆洗的帕子偷塞进怀中。明知道那人目不能视，还是做贼心虚地朝身后瞅了瞅，脸上漾起一团可疑的潮红。
随着军营越来越近，十七的脸上的血色慢慢退了干净。
如今皇都西郊的军营被分为两营。南面还是原来的龙骑营，北面则重新圈了地，成为铁甲卫的驻地。两营隔了数百米，龙骑营与铁甲营清晨第一件事便是激烈问候双方父母。
铁甲营中皆是贵族子弟自然骂不过龙骑营中牙尖嘴厉的阉人。因大长公主下了死命不得私斗，众人虽恨得牙痒，也只能扯到对方下半身上，骂龙骑营众人皆是阉狗、阉奴。
至神族后裔与妖奴消逝，启朝人分八等——名门望族、士、农、工、商、贱、残、奴。阉属残籍。龙骑营中的望族子弟恨极了营中阉人让自己一起摊上“阉”字骂名，又恨这些人假装铁甲卫杀自己兄弟。于是，所以混战便以铁甲卫与龙骑卫的文斗开始，龙骑营中望族子弟与阉人的武斗结束。从日出到日落，直到掌灯十分才能消停。
此时刚过晌午，铁甲卫正对着对面的军营“阉狗阉奴”的骂得响亮，龙骑营里也依然混乱一片，斗殴不止。
十七极不情愿地停下马车，将沈归宁小心翼翼扶出车来。
沈归宁此次出行虽然极端朴素，但之后的几辆役车上都是好酒，自然让人瞩目。而大长公主的日月星三辰旗更是顷刻间让所有人知道车里人是权倾天下的辅政大长公主的第一男宠晋阳君。
当沈归宁探出身后，禁军两营第一次在这个时候寂静下来。
在世人口中，沈归宁早已被传成祸国乱政的妖妃，大长公主为了他两次三番与皇帝李孝敢对立，连此次入主承乾宫也是为之前皇帝不给这男人晋阳君身份出一口气。
短暂的沉静之后，两营哄乱起来。没见过沈归宁的，一哄而上，只想看看这晋阳君到底是什么三头六臂。
“都给我停下！”两营的统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蠢蠢欲动的众人止住，却止不住众人的窃窃私语。
再加上假扮铁甲卫的阉人身份是被沈归宁拆穿，龙骑营中的阉人更是不遗余力地调侃起来。
“不是说大长公主的男宠不是能文就是善武吗，这瞎子也能当第一男宠？”
“白得跟个娘们儿似的。看那眼睛，看那小嘴儿，看那身段......”
“这模样不知道在大长公主那样子，不知道到底是谁压谁.....”
渐渐地，话语越来越不堪起来，连大长公主也被牵扯进来。铁甲卫统帅卫鸣重咳一声，抽出佩刀指向对方军营。
十七立即扶住沈归宁往铁甲营中行去，吩咐装着美酒的役车跟上。
然而龙骑营中阉人并未偃旗息鼓，一把把尖细的嗓子指着几车美酒和沈归宁挖苦。
——“这瞎子是你们的大长公主派来劳军的吗？”
——“用酒还是用人啊？他可受得了你们一起？”
铁甲卫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龙骑营众人却一齐哄笑起来。
——“你们大长公主居然派个瞎眼男宠来劳军。真是给你们涨脸！”
营中望族子弟总觉得阉人腌臜，说话刻薄，此时却觉得他们让铁甲卫吃瘪十分解气，双方从未如此和谐。
然而顷刻间，领头的几个阉人却被马鞭卷起，重重摔倒在地。顾莫言被人搀扶着出了营帐，手里正握着一根长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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