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的下课铃刚响起第一声，全班就有半数的人都把脑袋砸到桌面上睡了过去。
郑鹊低着头收拾课桌，努力不去注意严靖宇总是飘过来的视线。
“郑鹊！”
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带着点调笑的意味，喊他名字的语气像是有谁在身后追一样着急。
郑鹊在班上约等于透明人，除了前后桌同学以外几乎没跟女孩说过话。他迷茫地抬起头，看了看站在自己桌边的女生，又看了看附近没别人，才半信半疑地问：“叫我？”
女孩子看他这幅跟小白兔一样人畜无害的样子，一下子轻松起来，大方道：“对！喏！祝星含叫我给你的！”说着从身后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小饼干递到郑鹊面前。
郑鹊下意识地往祝星含同学的方向看去，那儿正围着好几个女孩子，都在朝这边看，坐在正中的女孩见他望过来，迅速捂着脸背过了身去。
饶是郑鹊再迟钝，这会儿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害羞的情绪迅速像过电一样蔓延过他全身，郑鹊不知所措地愣了一会儿，直到站在桌边的女孩子催促他，才傻乎乎地伸手接下了饼干。
女孩子任务达成转身就走。郑鹊还愣在那儿，第一节课的铃声都响起来，他才慢半拍地觉出不对来。
怎么就收下了呢？！
是不是不该收下？！
对方误会了怎么办？
结果一整节数学课郑鹊都在坐立不安地琢磨，要怎么得体地把东西还给人家。
但是他又不可避免地想到，这是他第一次被女孩子喜欢呢。
小学时大家都情窦未开，初中顶着“娘娘腔”的名号天天受欺负，到上了高中，求生欲又使得郑鹊持续做班级透明人......他被同学讨厌过、被欺负过、被无视过、被嘲笑过......唯独还没有被喜欢过。
想到这里，严靖宇的脸又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强调存在感。
郑鹊摇了摇脑袋，不愿去想他。
郑鹊手里捏着笔，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草稿纸上戳，心里竟然泛起一丝感激来。
这几天他的情绪像坐跳楼机一样垂直起落。
直到撞破严靖宇和邓霄远接吻那一幕之前，郑鹊都还在努力相信严靖宇总归是有点真心喜欢他的。
每当想到对方，郑鹊都在心里细数一遍那些带着甜味儿的细节。他复习自己为严靖宇的疏远所做的解释，企图说服自己坚信那都是严靖宇无可奈何的结果。
他像是在一间四面漏风的房间里守着一盏烛火。
风从每一个角度涌入，扑向他以之为希望的唯一一簇火苗。郑鹊竭尽全力用自己的躯体去阻挡风，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火光，到头来却陡然被火焰烫了手，他一后退，那火苗就彻底熄灭了。
他最后还是在一间破房子里一个人呆着而已。
下课之前郑鹊终于想到办法。
他撕下半页草稿纸，端正地写下自己的道歉和感谢，将纸片叠好塞在点心盒子边缘，打算趁中午放学无人注意时再悄悄塞回祝星含的课桌里。
不知道严靖宇现在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突然蹦到郑鹊的脑海里。一整个上午郑鹊都感受到严靖宇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后脑勺，对方无疑看到了祝星含拜托姐妹给他送礼物那一幕，但是直到现在也并没有什么动作。
也是。
郑鹊想，他何必要做什么呢。
郑鹊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课桌桌面发呆，感到浑身的肌肉尽数失去了活力似的，什么表情和动作也做不出来，只是了无生气地待在原地。
沮丧的情绪如同细沙一样在他身体内沉淀，随着地心引力全部落到了脚底。郑鹊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劣质的不倒翁，被摆在那儿反复打击，倒下去又晃起来，等着下一次击打。
郑鹊想不明白。
他确定自己喜欢严靖宇，也知道了严靖宇并不喜欢他，但是如今的困局恰恰在于，真心被对方尽数浪费，他却想不通严靖宇为什么要这么耍他。
郑鹊低着头，鼻腔又委委屈屈地泛酸起来。
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要经历这些破事儿啊。
严靖宇到底是吃了什么撑得要这么玩儿他呢？
一上午很快过去，临下课5分钟前就有不少人开始为冲刺去食堂做准备了，铃声一响，安静的教学楼整个突然热闹起来。
郑鹊刻意慢吞吞地收拾书本，落在大家后头。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才小心地拿出那盒小点心，往祝星含的座位走过去。
祝星含的抽屉偏偏塞得很满，郑鹊捏着盒子站着，思索要怎么放进去才好。
背后忽然响起一声冷冰冰的“郑鹊。”
安静的教室里陡然砸下一个声音，吓得郑鹊一激灵。
他回头一看，严靖宇正在教室后门边站着，面上的表情十分不好。
郑鹊看到严靖宇一副臭脸，心情更加糟糕。他理也不理对方，放好盒子后抬脚就往教室前门走。
严靖宇仗着腿长，抢先到达前门，一把捉住了郑鹊的手臂。
郑鹊下意识地要甩开他，小臂却被攥得很紧，甚至有点疼。
“你做什么？”
郑鹊竭力镇定地开口问他。
严靖宇因他冷淡的语气愣了一下，将人向自己这边一扯，伸手关上了门。
午饭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食堂，教学楼里空空荡荡。
郑鹊不肯去看严靖宇，视线只能往旁边落。但严靖宇显然误解为他在看祝星含的位置，内心的不满更甚。他的手从郑鹊的手臂转移到肩膀上，强迫对方转过来面对自己。
严靖宇比郑鹊高，后者又硬要低着头，两人推来搡去，最后以严靖宇微弯着腰将脸贴近郑鹊的姿势停下来。
“你做什么！”
郑鹊心头的委屈刚刚涌起便被愤怒取代了位置。他努力稳住自己的声线，又问了一遍。
严靖宇沉默了一会儿，总等不到郑鹊正眼看他，一怒之下伸手去掰郑鹊的下巴，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他没想到郑鹊会这么激烈地反抗。
以往二人之间的亲吻也多是严靖宇强势，郑鹊几乎每一次都会吓一跳，然后条件反射地挣扎几下。
这次却完全不同。
尽管体型差使得郑鹊的挣扎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他愤怒的抗拒尽数通过肢体语言表达了出来。
严靖宇愣住了。
“你怎么了？”
郑鹊直到这时才看向他，眼睛泛着红，方才躲避他亲吻时抿紧的嘴唇此刻轻轻地颤着，却一句话也没说。
严靖宇显然有点不知所措起来，又不知要说什么。他大概想叫郑鹊不要哭，可是郑鹊只是眼睛红，并没有哭，于是他只好把这句话也咽回肚子里。
两人僵持了几秒钟，郑鹊直直地望着严靖宇的眼睛，抬起一只手，用力地抹了抹自己的嘴唇和脸颊。像是嫌弃严靖宇刚才的所有触碰。
他说：“别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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