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鹊的前一世不过短短二十余年，其间他最不愿意回想的莫过于和严靖宇的最后一段相处。
撞上严靖宇吻邓霄远的那一幕以后，郑鹊便下了决心要和严靖宇撇清关系。
次日早上他打算提前出门以躲开在楼下等他的严靖宇，特地6点就爬了起来。临出门时凑到窗边一看，却瞧见严靖宇已经在那儿站着了。
春末的清晨冷冽得很，他显然已经来了有一会儿，正在花坛边小幅度地原地跳。
郑鹊家住3楼，从那扇窗看出去又没有遮挡物，对方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分明。
严靖宇背着书包，一手拎着兜儿早餐，一手插在衣袋里。脑袋晃来晃去地四处乱瞧，脸上非但没有不耐烦，还带着一丝雀跃。
他站了一会儿，又跟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匆忙将手里的早餐团作一团塞进了校服外套的口袋，还把一只手伸进去捂着。原本穿在他身上正显俊挺的校服外套鼓起一个小包，看着傻乎乎的。
郑鹊把脑袋从窗边收回来，整个人颓然地站着。
他原以为自己前一天夜里已经伤心够了，这一刻看到严靖宇在楼下等他，一如既往精神抖擞的......他却忽然更加难过起来。像是心脏上扎了个针孔，缓缓注**了最酸苦不过的药液。
他原以为严靖宇多少是有点喜欢他的。
不论他之前经历了多少委屈，一直到昨天，他都还以为严靖宇多少是有真心在里面的。
可是他却吻了邓霄远。
郑鹊有气无力地抬起一只手触碰自己的嘴唇。
那为什么还要吻我呢？
郑鹊从未喜欢过其他人，他苦思冥想才给严靖宇之前一切作为找到了合理的理由，说服自己道“他也是没有办法”。可是现在呢？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严靖宇明明不喜欢他，何必要来缠他。
郑鹊忽而想起严靖宇突然疏远他那段时间，他曾听到的几句闲言碎语。
“他俩之前关系不挺好的嘛？”
“好什么呀，严靖宇想罩着谁谁还能不乐意啊？”
“那现在是腻歪了？”
“谁知道呢，你瞧他不就像个小狗似的可怜兮兮，严靖宇不搭理他了他也不敢怎么样。”
是的啊。
郑鹊想，可能严靖宇确实是有点喜欢他的。像喜欢一条小狗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原来逗弄他竟然有这么好玩。
好在郑爸郑妈这天很早就出了门，郑鹊顺着墙跌坐在地上时，至少不用怕他们担心。
他用力地眨着眼，等待眼眶周围的酸涩感渐渐退去。
墙上挂钟的走字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分外明显，郑鹊不敢旷课，生生熬到不得不出门的点，才收拾一下自己，硬着头皮迈出家门。
没想到严靖宇还在等。
“你可算出来了！快点儿，要迟到了！”
郑鹊低着头想避开他，但是刚跨出单元门就被一把牵住了手腕。
严靖宇与他说话的语气并无责怪，只是含着几分好笑的无奈。
他牵了人就快步地走，口中还不歇地说着话：“给你买的早饭都凉透了，一会儿你上小卖部买个热饮喝吧。今儿是怎么了？出门这么晚？我看你爸妈倒是走得挺早......”
郑鹊原想甩开他的手，但严靖宇牵着他的手指温热有力，又捏得很紧。
郑鹊只觉得心里的委屈全泛上来，又气他把自己的喜欢弃如敝履，又气他怎么偏偏就不好好喜欢他。
就这么被牵着手快步走了有五分钟，严靖宇也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干脆拽着郑鹊跑起来。
街景在脚步颠簸中全部向后退去，晨风迎面吹过来，郑鹊在扑面而来的空气中分辨着属于严靖宇的气味。
最后一次。
郑鹊在心里跟自己说，就当做我喜欢他的最后一次。
两人跑到离学校门口50米左右的地方时，郑鹊下意识地要甩开严靖宇的手。这附近同学多，以往每到这里两人就会分开来走。
严靖宇却不肯撒手，拉着他在来去的车和人之间穿梭，踩在铃声打响的前一秒迈进了校门。
他俩这才停下来喘气。
郑鹊的书包沉，一路跑来，书包便不停砸在背上，他一手撑着膝盖喘气，一手伸到后面揉了揉腰背。
严靖宇身体素质比他好得多，只是呼吸略有加速。他伸手把书包从郑鹊背上卸下来，一手掺了人又接着往教室赶。
郑鹊的耳根都燥热起来，本打算着今天起就拒绝严靖宇的，结果弄巧成拙还差点害得俩人迟到。
他没好意思再甩开对方的手，心里又想着严靖宇今天怎么不怕被别人看见了，一口气爬上4楼竟也没觉得太累。
两人总算在早读正式开始前进入了教室，语文老师用慈祥而不失严厉的目光审视地扫过他们俩，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转开了头。
郑鹊大松一口气。
早读的头十分钟大家还多少有点精神，教室里嗡嗡地响着几十人的声音，音浪压着耳朵上，叫人难受。
郑鹊没吃早饭，又是一路跑来的学校，一篇课文还没读两段就蔫蔫地低了声音。
后座的同学忽然用笔戳了戳他。郑鹊看看四周没有老师在，才小心地回过头去。
对方递过来半袋切片面包，底儿上还附了张便利贴。
郑鹊接过来一看，是严靖宇的字迹。
“吃点东西。”
郑鹊下意识看向他，和严靖宇的视线撞个正着。
对方正捏着那袋凉透了的早点在吃，他弓着背，躲着窗边偶尔路过的老师。瞧见郑鹊拿到了面包，挑挑眉冲他笑了一下。
郑鹊觉得自己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去喝一碗苦得要命的毒药，咽下去以后口中却回甘起来。
只可惜并不是苦尽甘来的戏码。
他低头看着那半袋面包，心脏如同被严靖宇不怀好意地揉了一把一样难受。
耳边吵吵嚷嚷的读书声变得模糊，郑鹊垂着头去拆面包的袋口，将手伸进去撕下一块面包，塞进嘴里。
带着奶味的麦香在口腔里化开，两颊却丝毫没有咀嚼的力气。他缓慢地用牙齿碾着面包，感觉到眼眶泛起酸涩感，有液体顺着眼球表面流到一处去，变得越来越沉，最终不堪重负地跌落在深色的校服裤上。
有水渍，却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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