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九点头致意，然后走到他面前坐下。
江铭微微眯起眼睛观察的人，面容俊朗，神态自若，听顾宜然不经意间提起过，他现在的恋人是一名医生。
“你好，我叫江铭。”他率先伸出手。
“你好，牧九。”
然后，两人均是无言，等着对方开口，在沉默中对峙。
江铭轻笑一声：“我以为你会先沉不住气呢，你就不想问问我是谁，为什么突然来找你吗？”
牧九微微后仰，道：“之前在学校附近的冷饮店有幸见过一面。”
“原来如此，”江铭笑了笑，“那我们的故事，宜然有和你说过吗？”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可笑，这句话听着像是挑衅和宣战，但自己现在好像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
那句“宜然”听着刺耳，牧九目光微微晃动，看着他的眼睛说：“是了解过一些，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他都快忘记了，我也不感兴趣。”
语言的杀伤力实在强大，牧九不过轻描淡写一句带过，江铭就觉得自己瞬间被伤的气虚体弱、奄奄一息了。
他苦笑一声，原以为眼前的男人属于温和的一挂，没想到表面的礼貌客套都是伪装，现在展现出的果断狠厉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算了算了，反正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何不给自己留个体面？
思及此，江铭开口：“我已经定好了机票，明天上午就要走了。”
“一路顺风。”牧九面无表情地送别。
“这是我做出的承诺，但是——”江铭顿了顿，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不认识你，也不信任你，所以离开之前，我想问问你，你有信心治好他吗？”
闻言，牧九微微挑了挑眉，道：“我不认为你有任何资格和我谈论这件事。”
他一向冷静理智，不会这样带着刀子和人说话——他还不至于心眼小到因为眼前这人是顾宜然初恋就这样处处针对他。但是他心中隐隐酿着一股怒气，顾宜然这六年来的孤独苦楚，他每一次在休克和窒息边缘所经历的折磨，或多或少都和这个男人有关。
在没有绝对的把握和能力之前就率先作出承诺，是对被承诺方的不负责任，而顾宜然偏偏还是如此固执认真的一个人。
江铭神色一顿，他尴尬一笑，无奈又苦涩，“说的也是啊……”
这人可真狠啊，明明看着温柔和善，出口字字句句却都锋利伤人。
“那，那借一个朋友的身份可以吗，六年不见，以后也不会再见的那种。你们不用担心，以后如果不出意外，今后是不会看见我了。听宜然说你是心理医生，他的治疗进程你也一直在跟进，我只是想知道，他——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怎么样了？”
牧九皱起眉头，但却见江铭的表情真诚，目光有些黯淡，却带了一点期许。
“他在渐渐恢复，目前状态乐观，但治疗心理障碍是一个循序渐进的长期过程，我不能完全确定。”
“不过，”牧九继续补充，“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无论结果如何，我会陪着他一起承担。”
江铭听着牧九的承诺，他的语气自然又坚定，好像只是在娓娓道来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想，这个男人比他有信心，也比他有担当。
他有一点遗憾，但终于开始释然——顾宜然爱他是有理由的，他的确有这样的魅力。
江铭轻轻叹了口气，重新盯着牧九的眼睛，道：“我不知道宜然和你说了多少，但是过去完整的故事，他所经历的一切，我想你是有权利知道的。”
……
“大概一个多月前，他的一个同学才突然联系我，说有他的消息了，我才找到了这里，找到了他。”
牧九安静地听着，渐渐了解到事情的全貌。
在国外一个人苦苦支撑时的顾宜然，回国后遭受二次打击的顾宜然，绝望地甚至想要用自杀的方式了结一切的顾宜然，逃离家乡多年来漂泊无依的顾宜然，好像都在他眼前一一闪现。
他突然一阵心慌，迫不及待想要看见他，确认他还好好地睡在自己家里。
这么多年，哪怕是出了一个小小的差错，哪怕顾宜然再有一丝丝的松懈，他或许就不是现在这个完整健康的他了。
牧九起身，拿起挂在一边椅背上的外套，匆匆告别：“我先回去了，告诉这些事情，多谢。”
江铭还来不及反应，眼前人就已经离开，只剩一个背影。
他心中堵得厉害。
怎么甘心啊！如果他眼前还能看见任何一点机会和希望的话，他都不会选择最后的体面。
和牧九说的是顾宜然角度的故事，但他却没有说出属于他自己故事。
他没有说出，当初突然回国是因为母亲突发车祸而离世；没有说出母亲的葬礼之后他是怎样逃出父亲的监视才能回去和他表明心意；没有说出当时未能联系顾宜然是因为和父亲冲动出柜而被没收了所有通讯工具、限制了人身自由；没有说出自己这六年来为了反抗父亲的力量是怎样拼死拼活干出了自己的一番事业；没有说出，他是怎样靠找到顾宜然这个信念坚持到了现在。
但这些都已经没人关心了，他自己也觉得说出口苍白又廉价，徒给人增添困扰。
他和顾宜然，明明只是差了一步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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