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打得很惨的一役，在半晌周旋后，帝国的机甲群因燃油不足而返航。持续两个半小时的战斗，抵抗军三分之一的机甲挂了彩。
当天深夜，情报分析处紧急统计出了两个数据。一是受屏蔽的程度：匹配度低于12个点位的编组，其机甲链接通讯几乎被完全屏蔽。侥幸未曾被屏蔽的，信号视战斗环境断断续续。大量的机甲被迫成为孤狼，顶着电磁干扰独自与帝国军进行空中格斗。
二是战损比。从以前的1.24：1，直接上升到了1.62：1。
黯淡的月光下，路钧披着军服，目送后勤保障处车队远去——凤凰和其他的十二架机甲因为受损严重而被拖回基地维修。
他站了一会儿，又转回到幽深的长廊。长廊尽头的留观室里，薛莲城沉睡在病床上——为了掩护逆戟鲸受伤的侧肋，凤凰跟在他背后下降到七百米高度。薛莲城扛了一发榴弹，差一点从座位上被抛出去。额头撞在前舷窗上，发际线上全是凝结的血。从驾驶舱里出来之后，薛莲城前一句还在报告战损，后一刻就跟一根木头桩子一样直直地倒了下去。军医猜测是轻度的脑震荡，需要留观二十四小时。
但在这留观的二十四小时内，薛莲城并未醒来，事实上他在野战医院里睡了四天。军医不知道为什么轻度的脑震荡可以让人这样长久地昏睡，以防万一，给他做了个影像，大惊失色地对路钧。“他颅内有肿瘤。”
“我知道。”路钧难过地说。“在增生吗？”
“看不出来，这需要有往期的影像对比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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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现在还没醒是因为这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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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还有很多情况可以导致长期昏迷。譬如颅内出血、外伤性癫痫、急性脑膜炎、高压导致的脑疝……”
“得了。”路钧越听越烦躁。“你之前说过他没有出血。”
“有一点压迫渗出，问题不太大，已经在吸收了，但血管阴影看起来有点奇怪。”
“所以他到底要睡多久？”路钧咬牙切齿地问。
“我不知道。”军医摊摊手，以旧德意志特有的严谨回答：“可能是十分钟以后，可能是一辈子。医学是经验科学，不是全知全能，少校。”
“非常感谢。”路钧说：“快滚，不然我要骂人了。”
他赶走了军医，在床边坐下，帮自己的副官做了个轻柔的全身按摩。薛莲城人瘦，如果不好好帮助翻身，骨头和硬板平床相互压着，就容易起褥疮。手指插到颈后，路钧充满怜惜地摩挲了一下刺青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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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凤凰送去修理底盘了，下个月拉回来。”他念叨了一句。“你也送来修理了，物似主人形。脆得蛋壳一样，也敢扛榴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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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絮絮叨叨地拿热毛巾给薛莲城擦了擦脸。“你他妈玩我呢吧？啊？我听说咱们这边也在抓紧研制反屏蔽的设备，快要实战配备了，缺实验数据，整个军部就咱俩匹配度最高，杨跃军之前还帮我约了个屏蔽测试，从的黎波里请过来俩专家，想看看咱俩在无云情况下有没有可能突破那个雾都-3。咱们这边设备叫啥来着？哦，‘司南’……结果你给我来这一出……”
他慢慢不再说下去了，一只手搭在薛莲城的额头，不自禁地出神。薛莲城的眉骨之上裹着一圈纱布，此时于昏迷中皱紧眉头，似乎略感疼痛，他有着异常秀丽的眉眼，半边面庞浸在月色里，另半边沉于暗中，轮廓一发极显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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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钧俯身，认真抚展他眉尖。
通讯器响了。
路钧瞄了一眼手腕，呼入方显示为未知号码。
这不应该，作为军用通讯，他的号码是受到加密处理的。路钧自己本科的专业就是信息安全，他对自己的通讯保障本该有信心。
他犹豫一刻，接通了视频信号。
他立刻就后悔了，因为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正坐在屏幕前，老人全套的勋爵正装，神色威严。“元钧。”
“路元钧死了，”路钧很快回答。“我叫路钧。”
“路钧。”老人在嘴唇上咂了一下这个名字。“既然你已经不喜欢你的旧名字，又为何要保留这个姓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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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可以去改名叫李大河、安德烈或者杰森约翰逊。”路钧针锋相对地讥嘲道：“您中意哪个？”
“名字可以改，血统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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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在乎所谓的血统。爷爷，我再叫您一声爷爷，您想必听过一句话，个人可以背叛其阶级。”
“卡尔·马克思。”老人说。
“是的，二百五十年前，就在您所站着的这块土地上，在古老的欧洲，马克思宣称，人的终极目的是自由。（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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