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周五晚上，林朗因为要做值日，换许潜来恒中门口等他。
私立学校的校服就是不一样，一整套冬装是制式正统的英伦风西装制服，和许潜的日常搭配还有点儿像，不过恒中的学生总有本事强行魔改，来来往往不少学生把正儿八经的校服穿得像小流氓。
于是当许潜穿着公立校专属棒球服校服外套和直筒校服黑裤子，站在校门口吹着萧瑟的冷风的时候，突然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格格不入。
晚自习结束后的放学高峰期，涌出校门口的学生本来就很多，只要里面有十分之一的学生看过来，许潜就会立刻窒息。
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真落魄啊，许潜。
耳边隐隐回荡着他们闲聊时的议论：
“一中？来接马子？”
“我还以为学霸都不谈恋爱的。”
“看上去就是好学生的面相啊。”
“长挺可爱的啊这一中的，对吧对吧对吧？”
……
假如不是怕林朗出来找不到他，许潜简直想给身后的树掏个洞他好缩进去。最后折中一下，只能低下头，用头发遮住面容，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喂，小哥。”
突然眼前的光亮被一道身影挡住了，入耳的男声陌生而低沉。
“我一个朋友对你很感兴趣，方便加个微信吗？”
“我不怎么玩微信，不好意思……”回绝的话几乎没有一秒钟犹豫，他抬起眼睛，看见前面这人披散在肩上的蓝色头发的时候，在心里大呼受骗之余着实松了口气。
是林朗啊，吓死了。
“小哥想问问你，”许潜笑着怼了一下他的胸口，“你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你管他是谁，连大哥的面子都敢不给吗？臭小子，”林朗作势要揪起许潜的衣领，抬手却是替他扫去肩头的碎雪，清了清嗓子恢复原本的声线，“等很久了吧？刚忽然被德育处老师叫住了，耽搁了一会儿。”
“不会，”许潜摇摇头，“走吧。”
两个人肩并肩地往地铁站走去，挨得很近，在路灯下的两道影子拖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偶尔被对面驶来的车灯冲散，很快又恢复原状，在黎明到来之前，仿佛可以这样一直一直缠绵下去。
“我最近……我最近很努力，林朗，”走到一半的时候许潜突然没头没尾地说，“真的。”
林朗不明所以地接下了话茬：“我知道啊。中考前拼到急诊吊水的不就是你吗？”
“我不是很有天赋的人，必须要更用功才行……不对，”许潜有点儿急，结果更显得不知所言，“不，不是这个。”
“唔？”林朗疑惑。
“算了，”许潜自暴自弃地闭了嘴，“算了，当我没说。”
“……妈的我最讨厌有人说话说一半。”
林朗往斜前方大跨一步，险些劈叉，刚好拦住许潜，语气恶狠狠的。
“快说！”
唉……
许潜又露出了那种看胡闹小孩儿的无奈表情。他一般不习惯提前透露自己的想法，往往在事成之后，高深莫测地一推眼镜，深藏功与名。
他感觉最近确实是有点儿浮躁，虽然没有明确的事物撵在身后，但他还是不断地赶着、赶着，唯恐来不及。
他和林朗执着对视片刻，蹲下来紧了紧鞋带。
林朗：？
许潜起身，习惯性地又一扶眼镜：“我说的话你可能听到了不高兴，我要时刻准备开溜。”
林朗：“不要这样。我受过专业的训练，一般不动手，除非忍不住。”
本来还没什么，许潜都准备开口了，一听这话，又把眼镜摘下来装进盒子里。
“镜片碎了可能伤会比较严重。”他一本正经地解释说。
林朗黑着脸瞅他——许潜的眼睛不小，全然不输气势，而且目光有点儿可怜兮兮的茫然，只消一眼就会让人丢盔卸甲，把怜悯双手奉上。但是照理说凑得这么近，哪怕600度也能看个意境，更别提他这150的镜片有跟没有都无所谓。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装清纯少男装得那叫一个像啊。
是在下输了。
林朗把叉出去的腿收回来就要往前走，朝满脸写着疑惑的许潜一歪头：愣着干嘛，边走边说啊。
“……像现在这样和你并排走，你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我有的时候真的想推开你，”许潜沉默了一会儿说。他看到林朗的表情果然霎时有了微妙的变化，赶紧补上后半句话，“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直都知道。我就是……有时候我也感觉很奇怪。我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影响我的判断，如果它和我过往的经历有关，具体又是哪件事呢？”
为什么我在了解客观事实的基础上，总做着相悖的事？他说：“林朗，我想改变这个情况。”
“嗐，正儿八经的……想太复杂头会秃的！算了吧，反正我都习惯了。”林朗像被抽了一下似的别开脸，连同视线一块儿，因此他不知道许潜现在作何表情。
“要的，”许潜笑着叹了口气，“不能因为我快死了就一味包容我啊。”
又说什么胡话？
“……那既然告诉我了就一定要表现好啊，监督着呢，很严格的，”林朗心底一酸，但面上不显，反而哼了一声，“走了！”
林朗再迈开脚步的时候，想到许潜说的话，本来准备要搭上他肩膀的手又垂下来，不着痕迹地拉开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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