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山河宴第四轮对阵名录在诸宫传开。
从毫不起眼的幼龄弟子，到晋级最终预选决赛，不归毫无疑问是本次预赛里那匹最大黑马，哪怕他自己并不知晓。
作为入山不到四年的玉英宫小师弟，有人称他天资不凡，又有同为剑道天才的师兄传道解惑，能以剑术修为分别战胜三名剑宫弟子晋级，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没有人会觉得他能更进一步。
因为最后一轮对阵里没有弱者，也因为他的对手是昆仑宫扶风。
扶风五岁入山，在戒律长老座下修习十载，一身剑法卓绝，单以昆仑宫弟子论，一直能稳稳排进前五，去年岁考更是拿到了第四名的佳绩，仅排在顾楼、淿月、应朝辞之下。
据传他承天剑法早已修至最后一剑，天墉六壬法剑与琼华神虹诀也趋至圆满，三宫剑法没有薄弱处。多年闭关清修后，剑意愈发凝纯，放眼诸宫也鲜有敌手。
当不归遇上扶风，二人实力差距便显得过于悬殊，哪怕这匹黑马之前表现如何惊艳，也再没人对他抱有任何期望。
唯一没有放弃的，自然只剩下玉英宫的弟子们。
“师兄，小师弟当真一点机会也没有吗？”
“若说全无机会，未免太过，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对手，机会总是存在。”
“那你觉得有几成胜算？”
“一成，或者更低……”
众人的备战之地从湖畔转移到了经楼，七夕一边为不归准备符箓，一边好奇发问，善生不停动笔写着什么，桌上纸张渐渐堆成小山，也不知他究竟推演了多久。
不归蹲在角落里，一遍遍看着纸间内容，想要理清师兄的思路，又时常看不太懂，只能惊讶于那些天马行空般的战术构想。
乘风草草看了些有关扶风的资料，忽然道：“我若是那扶风，十招之内便能取胜。”
不归相信师兄的判断，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兄，我当真连十招都招架不住？”
乘风道：“若是全力而为，你的确挡不住，但那扶风并不是这般行事的人。”
不归沉默起来，想着那张笑里藏刀的脸，心下也是了然，此番狭路相逢，那扶风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善生接声道：“他以前的确不是，但看过上一场不归与方景元的战斗，他必然会有所重视，毕竟比起逞一时之快，山河宴的入选名额才最为重要。”
乘风思索着问：“如何才能阻止他速胜？”
善生目光看向他：“这便需要你好好特训一番，只要在你手下能撑过十招，相信小师弟也能应对扶风的攻势。”
乘风摇头：“就算撑过，又能如何？你说的那一成胜算，究竟是真是假？”
善生没有答话，只听“咔嚓”一声，手中墨笔突然从中折断，半截滚落桌下。他兀自楞了楞，片刻后喃喃道：“我好像找到了一种解法。”
“嗯？”
不归三人同时望了过去，眼里全是期待。
善生抿了抿发干的嘴唇，神情里少见地带着些紧张慌乱，艰难道：“以命搏之！”
……
……
昆仑宫，剑舞坪。
山河宴预选决赛开始，八十名弟子角逐最后入围名额。这些弟子代表着年轻一代中最高水准，也将是往后数十年的昆仑支柱。
与赛前预期相同，昆仑、天墉、琼华三剑宫表现优异，晋级决赛的弟子占据半壁江山，其中尤以主宫昆仑为甚。阆风、碧玉紧随其后，同往年情形相仿，难分伯仲。倒是玉英以黑马之姿崭露头角，将紫翠丹房与悬圃宫甩在了后边。
戒律堂坤仪长老亲自坐镇，诸宫长老悉数到场，寻常弟子按宫门队列聚在场外，却少了些往日喧闹，气氛变得一片肃穆，连空气中也充斥着紧张之感。
第一场对阵已经结束，琼华宫的陆十一对阵碧玉堂的连绶，五柄飞剑在空中纵横睥睨，连破诸般符箓道术，牢牢掌控局势，没有给对手任何突围机会，轻松取胜。
短暂的喝彩声起，陆十一挥着手，身姿潇洒地回了天墉弟子队列，路过玉英宫众人时，还特意朝乘风做了个鬼脸，显得分外得意。
“下一场，悬圃宫阿椿，对阵，昆仑宫徐笙。”
徐笙闻声快步来到场间，阿椿却一时没有露面。
“悬圃宫阿椿何在？”
长老又喊了声，只听坪处传来簌簌声响，阿椿这才从山林漫步而出，低头翻着手间红绳，人群弟子如水波般让开去路，将她让入赛场。
“请指教。”
徐笙认真行了一礼，心下想着有关这位悬圃师姐许多传说，比试才刚开始，便戒备着连连往后退去。
阿椿依旧专心翻着手绳，并不在意对方任何动作。
悬圃宫向来主修调息练气之法，唯一可以用作战斗的法门为念术，以幻术或精神术法扰人心智，对于修为尚浅的年轻弟子而言，尤为有效。
徐笙无疑提前做了许多准备，率先拉开距离，移开目光，放弃任何近身作战的可能，以天墉剑阵固守，以琼华飞剑对敌。
迅疾飞剑带着剑光笔直刺来，阿椿移步往旁一避，剑锋擦着她的短发飞过，然后凌空调转剑尖再次斩下。
阿椿埋头翻着手绳，脚步自有灵性一般四处闪躲，无论那飞剑或迅捷或暴烈或绵密，都无法碰到她分毫。
如此数十招已过，空中的飞剑从一柄化作四柄，各自散发着凛冽剑意，沿着不同的方向袭来。
阿椿霍然一抬头，没来由问道：“你喜欢翻手绳吗？”
徐笙闻言大惊，根本来不及回答，迅速将所有飞剑召回身前，一副如临大敌模样。
阿椿只是神色平静看着他，耐心等待答复。
战斗戛然而止，陷入奇妙对峙之中，二人隔着数丈远遥遥相望，再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场外响起阵阵私语，许多人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归拉了拉七夕衣角，低声问道：“师姐，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七夕神秘笑道：“早间我可有听说，阿椿师姐每次对阵时都会问对手喜不喜欢玩翻手绳。”
不归没听明白：“然后呢？”
“然后无论对方如何回答，立刻就会失心疯一般开始手舞足蹈、胡言乱语，最后力竭而败。”
“这……这是真的？”
七夕道：“所以，大家都猜那句话肯定是悬圃宫的一道密咒，如果被问起，千万不要回答。”
善生在一旁摇头苦笑，解释道：“这些人可真是危言耸听，阿椿师妹不过是觉得无聊，随口问问罢了，哪有那么多奇怪心思。”
话音刚落，便听阿椿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不喜欢啊。”
下一刻，远处的徐笙突然撤了防备，双手操纵着飞剑冲入云霄，发疯一般开始施展各宫剑法，神情激动异常，不停大声叫喊，也不知究竟是中了什么术法。
不归双眼放光，惊呼道：“阿椿师姐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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