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拔营,继续行往高平,而后将从高平入潞州。
启程之际,李猗看到随行的张易之老头,竟然温文一笑,慰问道:”老先生辛苦了!”
张老头乐呵呵道:“老朽残年,没想到竟能跟随殿下,竟还有机会卖弄些薄才,实乃余生之幸!”
这老头说话真好听!
杰出的,优秀的佞臣!
难怪衣缥都愿意替他开口,建议李猗带上他。
莫说此时李猗闻言脸上笑意加深,这些天处下来,秦暖也很乐意和这老头一起同行。
只要和这老头一聊天,她就会忘记这老头是大名鼎鼎的张易之,是前世史书中那个贱得像坨屎、小人得志、罪该万死、英年早毙的女皇男宠。
张老头此时又笑言道:“殿下,今日除夕!”
李猗长眉一扬,笑道:“这两日事多,还差点忘了!”
随即侧头吩咐身后亲卫:“传令下去,让大家加把劲赶路,到高平县吃除夕年宴,无论士卒役夫均发双饷!”
随着亲卫传令的马蹄声,长长的队伍中响起了欢呼!
崔原也派人快马先赶往高平县通知做好准备,清理出县中空置的军营。
高平县。
黄昏,天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雪沫子。
县内,城墙下的军营中却是热气腾腾,大锅煮着肉食,桌子上亦是大盆的面饼,大盆的鸡鸭肉菜,士卒们笑闹着,吃得十分欢喜。
寒冬腊月,被征发来河东打仗,离家千里,更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归家,只能尽情享受当下这短暂的快乐。
城墙上,秦暖跟着李猗缓缓而行。
李猗指着西北方向:“看,那边就是长平关,关下有省冤谷,就是武安君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卒的地方。”
秦暖很无语……
姑姑,大过年的你为什么要给未成年人讲这个!
李猗继续讲:“原本叫煞谷,谷中白骨层叠,天阴鬼哭。十多年前,先帝悯之,让高僧做水陆法事七天七夜,超度亡魂,并改名省冤谷。”
“明天我们要从长平关路过……”
秦暖气愤地打断她:“姑姑,明天元旦新春大年初一!”
李猗难得地没有和她互怼,沉默片刻,仰头望着漫天细细飘飞的雪沫子:“看天意吧!若是明天天晴就启程,若是依旧下雪就歇一天!”
“北面沁潞仪三州,潞州仪州的情况非常糟糕,河水断流,草木啃食殆尽,饿殍遍地!”
“州县官员不力,灾民又被煽动,集合起来四处劫掠,变成流寇贼匪,乃至攻占州县,所过之处,一片白地!情形愈演愈烈!
“若是不能在春耕前平定,那明年又该怎么办呢?”
秦暖默然,泽州的良好情况,让她一度以为灾情没那么严重……
这时候,崔刺史崔原罩着大氅上了城墙,远远地招呼道:“殿下!”
经过昨日的战事,这个高门子的官场习性收敛了许多,言行间多了些诚恳。
“殿下!卑职方才听说殿下准备明日就启程?”
“是有这个打算,且看明日天气如何!”
崔原望望天,想了想:“入冬以来,泽州下过两场小雪,每次雪起至雪停,皆未超过一天,而且很快就化了!”
“这次,看样子也下不大!”他补了一句。
李猗点点头,问道:”入冬以来,北面三州可下过雪?”
“听说下过两场,和我们泽州差不多时候下的,据说他们那边雪更小,只是风大,尽飘些雪沫子!”
这时候,崔原叹口气:“今年夏秋干旱,冬日又雪少,要是开春再少雨,怕是明年还要闹蝗灾!”
李猗眉头拧的更紧:“蝗灾?怎么还会有蝗灾?”
李猗自小就生在江南,对什么旱灾蝗灾实在是知之甚少。
崔原道:“史书记载,一般旱灾过后,常有蝗灾!”
这个秦暖略略懂一点,便用最简单的语句解释道:“蝗虫这种东西,喜干燥温暖,每年产卵极多,雨水少,土中蝗虫卵便好孵化,变成灾难;
“若是雨水充足,浸润泥土,蝗虫卵便不得活,便是成虫,也易生病,不利繁殖。大概就是这么个缘故!”
崔原赞叹道:“我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没想到小郡主竟连这其中缘由都能知道,实在令人佩服!”
“我也是听人说的。”秦暖谦虚地笑了笑:“据说,在干旱年份,翻开河边路边滩地的泥土,就能看到里面密密麻麻尽是蝗虫卵块!”
李猗和崔原两人尽是面色凛然。
崔原想了想,“我得尽快通知下去,令民众尽量翻开泥土,趁这冬日,多少冻死一些虫卵,鸟类亦可啄食一些,终归要尽些人力!”
秦暖怔了怔,这中古时代,冬日冻土,翻得动吗?拿什么翻?多少农家的工具都是以木头为主……
不过,秦暖没有给这位高门子泼冷水,想了想,补了了一句:“多养鸡鸭也不错!鸡鸭喜食蝗虫,一举两得!尤其是鸭,食量比鸡大得多!”
崔原点点头,拱手道:“多谢郡主告知!”
随后向李猗行礼告退,惦记着去安排预防有可能发生的蝗灾事宜。
李猗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若是北面三州官吏都像崔刺史这样,局势也何至于糜烂至此!”
秦暖忽然想起一事,扬声叫道:“崔刺史请留步!”
崔原匆匆折回:“郡主,还有何事?”
秦暖望望他,又望望李猗,问道:“姑姑,昨日一万四千降卒,如何处置?”
二人皱眉。
这事很麻烦。
李猗带着北上?她才三千人,带着数倍人数的叛军俘虏去赈灾平寇?
留在泽州?泽州本来就有近两万灾民天天等粥喝,瞬间又多一万多张嘴?
何况,这些都是沙场悍卒,要是在泽州闹事怎么办?岂非又一场血雨腥风?
押送京畿?谁去押送?路上怎么保证安全?再说,路上不管是押送人员和俘虏都是要吃饭的!
李猗幽幽叹口气,目向长平关:“而今方知武安君亦有无奈之处啊……”
啊?
这?
崔刺史瑟缩地悄悄后挪……
秦暖惊疑出声:“姑姑?”
李猗回头,看见二人神色,顿时怒从心起:“想什么呢!”
秦暖干笑:“姑姑刚才提起武安君……”
“顺口提一句怎么了?”李猗怒道:“难道你们以为我也要杀降?”
“秦赵那是两国交战,而眼前这些,原本也是大唐军民,不过是被上官挟裹!”李猗愤然质问:“我有那么凶恶吗?”
崔原忙笑道:“殿下是霹雳手段,菩萨心肠!”
李猗面容稍霁。
她沉吟了一会儿,“分出老弱病残,放其归家;青壮者,我收编后带着北上!”
“不过,校尉及以上,不可轻恕,暂时关押在泽州府大牢!”她看了眼崔原:“走脱一个,唯你是问!”
崔原顿时轻松起来,拱手领命而去。
只是关押一小撮贼头儿,这事简单,每天只一碗水粥,数米保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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