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祈从来不是什么提前15分钟进教室的优等生。
他不住校，所以每天早上都要从住的地方赶过来，早餐全靠营养液，偶尔心血会来尝尝路边的小摊。NO.24的城区规划并不完善，道路拥堵基本是日常，有时候民事纠纷闹大了还能堵得安祈再眯上一会，抵达学校之前还能迷迷糊糊地睡个回笼觉。
这里的警察太忙了，一个人干着三个人的活，有时候连挤都挤不进车流里，更别提抽出时间来调节人民内部矛盾。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经济基础，能日渐增多的除了工作压力就是自杀率，然而这一切和安祈都没什么关系，他管不了，也没资格去管。
他只能从悬浮车上下来，拎着包老老实实地走进这座城市唯一的学校。
他还要在这里度过一年的时间。
西北中学的硬件设施并不完善，它们没有中央城那些学校必备的图书馆和室内体育馆，也没有人家干净整洁的小食堂。它们连操场都是黄土铺的，教学楼最高不过五层，全校唯一一个深受学生们喜爱的地方就是位于操场一侧的小卖部，那里面有各种口味的压缩饼干，包括小朋友们最爱吃的饥饿糖果。
这种糖果是新纪元后开发出的一种廉价的代餐品，优点是小巧、可爱又顶饿，缺点是……
——容易发胖。
安祈收回停留在操场一侧的视线，耸了下肩走进教学楼。
现在是7:51，距离上课只剩下不到10分钟，一楼大厅里却依旧聚满了人，吵吵嚷嚷得就像已经放学了一样。预备铃的尾音伴随着人们的窃窃私语萦绕在整个大厅里，仿佛人群中藏匿了数十个被捅烂的马蜂窝，安祈费了半天功夫才勉强挤进去，仰头张望了半晌也只能看见几个毛绒绒的后脑勺。
他隐约瞧见学校发布通知的黑板上似乎被人写下了几个大字，忙伸手拽了**边的同学，轻声问道：“那上面写了什么？”
“‘他有没有因为这个礼物欣喜若狂？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什么？”安祈问。
传话的小同学耸了下肩：“那上面就写了这两句话：‘他有没有因为这个礼物欣喜若狂？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就像一个糟糕的恶作剧。
安祈条件反射地扭头去寻找之前被自己锁定的“犯罪嫌疑人”，直觉这段没头没尾的简讯就是写给那位偷盗者的。受害人应该已经猜出了偷盗者的目的，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在赌，他押注对方要拿这本书当做送人的礼物，所以在大厅的黑板上埋下了这样的陷阱。
他一定就在这个大厅里，甚至可能开着光屏录下了每个人脸上的反应。他也许不知道偷东西的人是谁，也许无法确定对方的年龄和样貌，但他一定能从在场诸位的面部表情中看出端异，一定能找出与众不同的那位小偷先生。
——他是在赌。
安祈心想。
——他在赌这个穷乡僻壤里没有赌徒，赌那个笨拙的偷盗者会露出马脚。
这种方法简直既笨拙又搞笑，可是好用极了。中央城有那么多面部识别装置，只要能申请到使用的权限，只要偷盗者也看到了这行字，那么她几乎是亲手将自己定在了耻辱柱上。
——那么她到底在哪？
安祈拼命扒开人群，踩着台阶踉踉跄跄地向上走，一边扫视着大厅里的人影，一边试图记下每个人的表情特征。然而无论他看得多么仔细，都没能发现那个被他认定的嫌疑人，连带着所谓的受害者似乎也不在现场，整个大厅就像一个精心打造的舞台。
——那么这个舞台，究竟是献给谁的？
安祈骤然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地定格在了拥挤的台阶上。
——不对。
混乱的思绪在他的脑海里横冲直撞，宛如一串钢珠栽进了密闭的铁盒子里。
——不对不对不对。
他猛地转过身，站在楼梯上皱眉俯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的讨论声渐次降了下来，模糊的窃窃私语中传开“老师来了”的小报告，几个死板的老学究正推搡着学生向里挤，一边挤还一边大喊着：“都干什么呢！”
“一个个挤在这里干什么呢！不上课了是不是！滚回你们的教室去，否则都给我滚去操场晒太阳！”
窸窸窣窣的学生们作鸟兽散，怒气冲冲的老学究们开始清理黑板上的简讯。安祈站在楼梯上，看着那段简讯在窜动的人头间一点点露出清晰的影子，而后被毫不留情地擦掉，只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印痕。
他被拥挤的人流挤得一个踉跄，眼看着大厅里几个大腹便便的老学究嚷着要“调监控”，愤怒的叫喊声夹杂在嗡嗡的私语间灌入他的耳畔，就像是触动了哪根敏感的神经，激得他忍不住弯腰笑了起来。
他想着这丢东西的小朋友还真是个小天才，他怎么想到的？这胆子也够大的。又想着这孩子如此“拼命”，怕不是还有后招，我可得跑快点，那么好的书，可别被不识货的小朋友糟蹋了。
安祈顺着人流一路走回教室，眼瞅着那个荣登他怀疑名单榜首的小同学也晃晃悠悠地坐到了座位上。她魂不守舍地扒拉着手指，耷拉着脑袋听来往同学们吹嘘方才的见闻，这回是连话都不敢说了，生怕一张口就吐出自己的犯罪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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