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出声来吧,什么都可以说给我听。”
几十秒的死寂后,柳开始咳嗽,撕心裂肺。
相泽紧紧抱着柳,顺着他的后背。
哭诉的作用是给人排解,与人分担心事,可柳的悲痛并不希望得到安慰,它让柳痛定思痛,无法排解。
听到相泽说的,尤其他抱着自己,越抱越紧,柳无端开始反胃,光是活着呼吸都让他苦涩不已、精疲力竭,积存许久的作呕达到了顶点,空胃要向上返酸水,这种生理反应反而催生了他不想流的眼泪。
一旦开头就无法止歇,柳泪流不止,知觉无比麻木,逐渐表现的平静下来。
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配合着眼泪装作好了些,抱着他的人才能撒开胳膊。
“好点了吗?”
相泽稍稍离开他一点,留意着他的状态。
柳从不愿回应到无法回应,仿佛坠入一片真空的深沉黑暗。
“你病了,药还留着吗?”
思想深处,柳当然知道自己病了。
不然有几个疯子大半夜不睡觉,回想所有一切能他妈把自己折磨成狗的回忆,像个悲天悯人的娘们似的用流不尽的无济于事的眼泪洗脸,用得着人说他脑子有病,需要他妈人为的化学物质帮他不顶用的脑子短暂恢复功能?
怨天尤人,愤世嫉俗,暴力冲动,怒气冲头和痛苦一起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跳踢踏舞。
他总算理解了为什么哥死后他父母一度要离婚。
因为他们面对无法排解的巨大痛苦和悲愤的态度令彼此失望,身体抱的越紧心离得越远,进而出于逃避情绪或是自我厌恶开始互相怨憎。
失望的前提是期望,可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对相泽有什么期望。
因为此时此刻身边有这个人,终归忍不住抱有没由来的无谓的期望。
妄想多了个人和他一起傻坐在这打打嘴炮就能像他奶奶的合家欢励志电影主人公似的克服困难。
他用尽全身力气,出了一身冷汗才忍住不跟相泽吐露这一大段脏话。
相泽只见柳垂首久久不语,忽然抬头,神态已然正常,还向他笑了一笑。
“我在发什么神经,睡吧。”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吃药会让你好受点。”
难过的是,柳听这个人说什么都刺耳,感情的突兀转变原因很简单,他自己也清楚,这个人不懂他,且爱他。
“你想让我好受?”
可是柳又如此懂他,清楚什么话能伤他最深。
“当然,当然。”
相泽显然体会不到柳所经历痛苦的百分之一,他离柳这么近,柳痛苦得要死,他健康而宽容,他代表正常人类围观你的病痛,让你觉得你是水族箱底潋滟波光中的一条奄奄一息的海蛇,他投予你无限的怜悯,更显你病发的癫狂和可鄙。
“杀了我。”
他彻底疯了。
“帮我实验,看我是怎么死去,又是怎么活过来的。”
接着,过度的自尊和嫉妒催生出令人胆寒的无由来的恶意。
“我会安稳的睡过去,明天醒来的就是不需要吃药的我。”柳把相泽的双手挪到脖子上,“你想帮我,帮吧。”
终于,终于相泽脸上的表情变成这样了。
痛苦至深,无比心疼为难之余还有些愤怒。
生气向来体谅他的柳居然交给他如此难题?
柳扭曲的感到好受不少。
从别人的痛苦中汲取快乐是全人类无师自通的本能和日常,跟殖民、独裁、屠杀、活祭、谋杀、自杀、强奸、奸尸,打压同类,逐劣驱良,以及设置政治不正确和敏感词给人找不自在一样的,只有人类才会的取乐方法。
快乐和痛苦本就是一体的,要柳说,只会快乐的人是残缺的,和只会沉溺痛苦的人一样。
时间分秒走过,听相泽无言的反抗拒绝,柳亢奋的情绪逐渐冷却。
够了,我在做什么?
为了反转立场的可怜他,掌握主动权,满足控制欲,柳半拖半拽的让他落进自己痛苦的漩涡里,多么卑劣。
此人所做之事没达成承受痛苦的条件,让他继续当个清白的旁观者吧。
柳躺回床上,手伸向抽屉。
相泽会意,从床头柜摸出镇定剂,借月光扎进柳手臂。
感受着冰凉针尖刺破皮肤,浓度稀薄的液体汇入静脉血液,他将要被迫中断意识,柳不无讽刺的想,这跟石房蛤毒素有什么区别?他伸出双臂揽上相泽脖颈,吻了吻他光洁的下巴。
“很久没发病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不是故意要这样。”
“不,”相泽两手托着柳的头和脖颈,笃定道,“你个施虐狂绝对是故意的。”
柳一下子笑了,反唇相讥他“受虐狂”,相泽也随他笑开,就势把他按到自己怀里。
世人安睡的雨夜凌晨,两个人疯了似的笑到颤抖,又无故止息。
“我爱你。”
没有回应。
相泽抚摸着受药力作用沉睡的柳的头发,温柔得不带一丝期盼。
但是有些事该做还是要去做的。
“晚安。”
今夜柳,在观照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功德无量和自己的卑劣不幸中度过,在折磨他人的快乐中以自己的绝望自娱,扭曲崩碎成渣。
一切都由他本身的疯狂和绝望而起,别想拯救,别去劝慰,无需救赎。
他对这世界的运行规律,生物活动的趋势感知超群,便难以避免的对伤痛产生过于常人的迷恋。
天才太脆弱了,天才会被感情杀死,被愚蠢杀死,被自己杀死。
但明天太阳升起,他在雄英英雄科一年A班还有最后一节课,他的一地残片会被胡乱拼凑粘连起来,表面再次光洁如新的迎接第一缕阳光。
不过柳在意识熄灭之际想,要是没时不时经受这些还活个什么劲儿,人应该以痛苦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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