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声愈来愈清晰。
是奶奶！
玄澄惊觉，她曾是梁暖，一个有幸福家庭、美好人生的高中生。
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结束了她短暂的生命，她还没和家人好好道别。
不！不能就这么离开！
一想到这儿，她用力擦干脸上泪水，满手的泥泞沾了她满脸，可她却一点儿也不在乎。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衣上的泥渍随着她的动作落下，滴落在土路上，了然无痕。
几秒后，她便进了树林。
雨后残雾未散，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但玄澄脚下不停，闷头向前冲去。
忽地，白光乍现，她下意识地闭上眼。
再睁眼时，她已然坐在沙发上，上半身因着惯性，直直地向前倒下，就在即将碰到茶几的刹那，她及时稳住身形，才没有磕伤额头。
“趴茶几上干什么呢？奶奶叫你那么久都不应，也不开门，真是懒得没边！”一名妇人从厨房里出来，摘掉身前围裙，边向门口走去，边数落着她，“每个星期回家都跟个死猪一样，叫都叫不动。”
玄澄默默地抬起头，原先就湿润的眼眶又重新盈满泪水，泫然欲泣。
即使被眼泪模糊了视线，但这里的陈设却是让她感到无比熟悉。
这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一方一寸都有她生活的痕迹。
她双唇微动，轻轻地唤了一声：“妈妈。”
我好想你。
显然妈妈没有听到，径直开了门，对门外的老太太笑脸相迎，道：“妈，你怎么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
“这不是囡囡要高考了嘛，我就带了些土鸡蛋、桂圆，你有空就做给她吃，补补身子。”奶奶边脱鞋边道。
妈妈接过奶奶手中的环保袋，道：“妈，您买这些做什么？我会买的嘛！”说着，她贴心地给奶奶递上脱鞋。
转头她又变了脸色，面带凶色对玄澄喊道：“梁暖，愣在那干什么？快过来把东西拿进厨房。”
可玄澄并不恼，反而有点欢喜。
她忙抹了把眼泪，从沙发上站起来：“来了！”小跑过去，一把接过，有些沉，差点没拿稳，“奶奶好，进来坐，等一下就可以吃饭了。”
“真乖！”奶奶笑开了花。
玄澄把东西拿到厨房，扫了一眼灶台上的半成品，都是自己爱吃的菜，心里又是一番五味杂陈。
奶奶本想来厨房帮忙，可妈妈已七七八八快做完，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坐在客厅和玄澄聊天。
隔了一代，她和玄澄基本没有共同语言，说来说去也无非是好好学习，不要累着自己，在学校里吃些好的。
若是搁在从前，玄澄必定不耐烦，可现在她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说：“如果有一天我走了，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奶奶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微微浑浊的眸子露出不解。
她又赶忙补上一句：“半年后我就要去上大学了，说不定要去很远的地方，这样我们就不能常常见面了。”
奶奶释怀一笑，道：“嗐！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啊！我们可以视频聊天，我最近让你叔叔教我的。”
玄澄笑得勉强：“好。”
“只要你过得好，在哪又有什么所谓呢？”奶奶覆上玄澄的手，轻轻摩挲，“只要你开心，奶奶也就开心了。”
“嗯。”玄澄垂眸轻道，“您要开心啊，即使我不在您身边。还有爸爸妈妈，你们也要一直一直幸福下去。”
奶奶毕竟年纪大了，耳朵背，一时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玄澄摇摇头，抬眸时却发现四周在坍塌，就像积木松散般，片片坠落，却毫无粉尘。
她的梦境开始破裂，她要醒了。
再见了！奶奶。
再见了！爸爸妈妈。
再见了！梁暖。
下唇被她咬得发白，她在极力克制大喊的冲动。
她索性不去看这崩塌的一切，缓缓闭上眼，晶莹的泪珠从她脸颊滚落。
忽而有风划过，拂去她脸上湿痕。
她终于回到了现实——殷府的水上回廊，四周无人，静谧得可怕。
身旁的望玄一只手无力地垂下，随风微动，另一只手微屈，枕着头，只露出半张脸。
他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双眉紧蹙，神情不安。
是做噩梦了吗？
玄澄不忍，挪近了几分，抬手抚上望玄的背，轻声温柔安慰道：“没事的，梦都是……”
话音未落，望玄周身泛起奇异的光，一股神秘而巨大的力量将她的神识吞噬。
转眼，玄澄就站在一处荒地，平坦宽阔，却寸草不生，砂砾飞扬，灰茫茫的一片，这里像是战场遗迹。
四周闷雷阵阵，响彻云霄，震人心魄。
而望玄正跪坐在荒地中央，怀里抱着一个人。
还未等玄澄走近看清女子容貌，那躯壳便化为点点齑粉，散发着橙红的光，好似夜空中的星，影影绰绰，消失无形。
望玄看着怀中流逝的“星光”，双眼赤红如血，抬手在空中捞了几下，却终是留不住，只能空握成拳。
即使是修剪圆润的指甲也深深嵌入了肉里，鲜血从他指缝中溢出。
“不——”他喊得撕心裂肺，悲怆恸天，一时间盖过了此起彼伏的闷雷声。
霎时，周围扬起一波尘土，迷了玄澄的眼。
待她抬手挥去眼前雾霭，却发现已经换了地方。
此时的她正站在树后，在不远处的阴森小道上，一名蓝衣男子正在质问望玄：“你答应过我什么？会好好照顾她的！现在呢？重伤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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