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苗人拨弄了一下手上银镯，道：“哩晓得他现在在哪里？”
“我能感觉到。”没有明说如何感觉得到，想来彼此清楚，右侧苗人如是说。
“带我去见见他，把话说明白。”
右侧苗人苦笑：“没有证据，这如何能够说得明白？”
“我来。”
话罄，左侧苗人自袖里摸出面钱放在桌面，忽然转身，猛地伸手搭向身后一臂之隔方桌畔黑衣斗笠人的肩膀：“听够了吗？”
怎料这黑衣斗笠人不但没躲，把手里调羹放下，反倒说：“并非……有意偷听，只瞧见你在此处，过来看看。”
左侧紫衣苗人正是罗谷雨，听黑衣人声线颇是耳熟，待人回过头一看，竟是熟人，诧异道：“怎个是哩？”
“是我。”唐申也有些惊讶罗谷雨能把自己揪出来，尽管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多年敛息功夫却不是说笑的。不过被揪出来便揪出来吧，他原本也没打算悄悄当条尾巴，何况罗谷雨身侧代樘海还与自己临时任务搭档有关。想到这里，在罗谷雨再次开口前，唐申说：“你预备自此地转淮水过洛州？”
能够在陌生之地遇到熟人，罗谷雨显然也心情颇佳，放下手，调转身：“是。哩呢？”
“我亦是需自此地，过淮水，往汴州。”
出了雷家，亦不在唐门探视范围内——至少他没有发现自己似先前一般被唐末嫣暗中跟随，唐申自然乐意与罗谷雨多多建交，言语更是随和，不必刻意去绷“雷越”的模样。他看代樘海一眼，瞧见其眼中欲言又止，又记着罗谷雨似要为同族讨公道，转口将唐出云卖出去：“按适才所闻，你的同族，应同那与我并行之人有旧，你们可要去寻他？”
罗谷雨还未开口，代樘海便紧张道：“这位公子，出云他可还好？身上伤势如何？”
说完方觉得不妥，代樘海想起此刻轮不到他话事，垂头闭口。罗谷雨睨其一眼，说：“要寻，你带路。”
换做其他人，必要推辞感谢一番，唐申知罗谷雨是干脆利落不客套的性子，也不多话，起身待二人拿好行囊就走。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若是他在外门执事那处时，嫌唐出云有伤会拖累行程而选中其他人，便不会知道唐出云与一出自五毒教的苗人有旧，更不会因为此苗人之故与罗谷雨相遇，兴许就擦肩而过了。
三人一齐，很快来到春樱坊门前。
入夜以后，坊中更为热闹。
被唐申代入春樱坊范围的刹那，代樘海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眸中凄凉更重。罗谷雨抬头看一眼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却没什么反应。
唐申去过苗疆，晓得五毒教中女子常有短裙不及膝、敞着双腿双臂者。春樱坊中姑娘再衣着轻薄，至多露出肩臂，终究规矩穿着亵绊与裙，故此在罗谷雨眼中，这些姑娘不过比其他中原姑娘穿的少一些，万万联想不到是做何种生意的。
“我不曾进去，只知他在其中。”拉严实头上斗笠，唐申解释。
正欲再一步与罗谷雨稍稍说明，代樘海忽疾步向前，对门口招揽客人的杂役道：“我是来寻人的。”
这年头，来青楼寻乐的男子多，寻人的女子也多，寻人的男子却少。杂役瞅代樘海眉清目秀唇，险些以为是哪家小姐作公子打扮，好在瞧见眼前人是有喉结的，回道：“爷是要寻哪位姑娘？”
“我、我非是来寻姑娘，是寻一位男子，名作出云。”代樘海又是尴尬又是着急，抬手比划，“他这般高，提着刀……他就在里头，我能感觉到！”
心中咯噔一下，杂役显然颇有经验，怀疑是来寻仇的。但他看到代樘海后头不紧不慢过来的罗谷雨和唐申，尤其是罗谷雨再明显不过的异族打扮，心知少生一事是一事，一边赔笑、一边似有若无警告：“寻人事小，爷自去便可。只我家姑娘胆小矜贵，几位爷想来是怜香惜玉的，若有章程还请出门再顺，莫惊了姑娘们，叫后院里几位淮汉商行的先生难办。”
代樘海强笑说“我晓得”，一马当先走进春樱坊，顺着楼梯朝上走。
罗谷雨依然不紧不慢跟在后头，四下观望。
既是销金窟，便该有销金窟的模样。
春樱坊内，一侧是厢房，一侧是厅堂。有罗幔当风，四处珠石垂帘半卷，坐席间推杯换盏，女子娇笑与乐声相融。不拘于房内，有些稍作放浪的，在廊中便偎依作团，蜜语甜言落一地，手脚也不规矩起来。那些年纪稍轻还没有熟客的，面皮子薄不敢四下招揽，怕误了诸位姐姐们的事，便倚在栏杆上与相熟的伙伴闲聊，掩着嘴小声谈论那位公子哥儿合乎心意，你来我往调侃一二就追打起来。
走廊不算窄，却是避开了一对相拥的便避不开二，罗谷雨左右张望，一时不慎就叫一位藕衫姑娘撞到肩膀。
藕衫姑娘轻呼一声，觉得自己似乎撞到什么结实的物件上，肩头一阵发麻。她皱着小脸，揉了揉肩膀，旋过身来，先是被满目未见过的刺绣以及银饰晃花眼，继而瞧到面前男子，怔了怔：“啊，抱歉！”
藕衫姑娘腰肢纤细，乍看不过一尺八，领口甚低。与她追逐的姑娘过来，见状低笑着推了推她后腰，藕衫姑娘红着脸，揪着袖子道：“公子……公子可是来找哪位姐姐的？怜娘可以为您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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