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袭来，吹动陌無天暗红色的衣袍下摆，他走了两步，又抬头望向藏宝阁的第十层，一声嗤笑从喉咙眼发出。
所有人都以为前掌门的仙陨的原因是年纪大了，其实不然，是陌無天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动了手脚。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传开，华玄云的脸偏向了一边，垂着眸子，在夜色下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隐隐约约透过微亮的月光似乎可以看到他的几分落寞。
“你有什么资格求死？”他声音骤然提高，一双红眸死死的盯着华玄云，冷笑一声，“师傅，徒儿怎么舍得你死呢？”
华玄云一如既往的平静，不过他愈发越快的呼吸频率出卖了他最真实的想法，“降魔是我是本分。”
因为陌無天只归华玄云管，只供华玄云差遣，许多时候，华玄云出山云游也会带上自己的徒弟。
陌無天咬牙切齿，指骨捏的咔咔响，厉声喝道：“你的本分害死了千千万万条生命。他们非人、非道、非仙，就不配有活着的资格吗？”
他恨灭了魔族的华玄云，同样，他爱慕伴了自己十年的师傅。
他转了个身，偏头望向悬挂在夜幕上的圆月，“你们一个个满口正道，以为我不知道当年的真相吗？所谓清风派，为何要无缘无故去屠魔族，真的是因为邪魔躁动伤害无辜百姓吗？这不过是你们为自己荒唐的做法找的一个借口罢了。”他攥紧拳头，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再徐徐吐出，“你们为了将清风派的名声推往世人瞩目的位置，不惜编出那一套说法，打着为民除害的说法，挥动着手中的正道之剑。”
最近这几年，他不是没察觉过陌無天对他的心思，不过陌無天每次都很有分寸，从不越界他们师徒之间的关系。
啪。
华玄云经常会出山，短则三四月，长则一两年，副掌门风修辞已经司空见惯。
清凉的晚风拂去了他心头的怒气，陌無天走出藏宝阁一段距离后便停下了脚步，负手而立，遥望后方。
风修辞只以为这个挂名掌门灭了山下的那只魔后，便又甩手去四海云游，反正像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华灯初上，人群熙攘，他像一只孤独的小兽躲在角落窥探着他。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其实想好好跟自己的师傅说说话，为什么最后要生气？为什么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脾气？
“徒……”他动了动嘴唇，最终喃喃了一句：“不是这样的。”
真人比画像生动的多，那张淡泊世间万物的脸，实在不像世人所言灭了整个魔族的锦青君。
陌無天不知道的是，华玄云每次打坐的时候神识都在，因为合着眼皮，耳朵对声音尤其灵敏，甚至能想象身边的人的一举一动。
五岁的他在人界的街上看见了清冷的华玄云的画像，便将这个罪魁祸首的面容一笔一划刻于心中。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的魔气，和滔天的恨意一起全埋于心底，等有朝一日将这一切尽数归还给那个人。
这两种感情无时无刻的不在折磨着他、告诫着他，这不对，这会偏离世道，可仍然无法阻止它在自己的心上扎根。
风修辞不稀罕什么掌门之位，当场就撕了那张宣纸，如果不是当时他的大徒弟连拖带拽的拦着，估计他还会冲出去把师兄给抓回来。
他的师兄当上掌门这七年里，打理过的事情少之又少，后来直接干脆全部甩给风修辞了。
当年，在大战前夕，魔主大概已经猜到了此站结果，连夜令下属将年仅五岁的三皇子送出了魔域。
他将目光投掷到一言不发的华玄云身上，“你现在的这个位置，可是用我父母、我兄弟、我下属的数万条失灵换了的，师傅，请问你坐的安稳吗？”
陌無天在什么都不懂的年龄，强行接受了这一切的来临。魔族一部分分支逃过了这一难，便从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了。
原本的计划是在华玄云登上掌门之位的四年之内推翻这一切，而现在离这个计划已经延迟了足足三年，这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
任谁也不会察觉此时的华玄云正处于危险之中，也没有谁会知道。
还特意在宣纸上留下了一句，掌门之位交予师弟。
遇见华玄云是一个意外中的意外，几日前，他刚去屠了一只凶兽，身上的伤皆是被西域的凶兽所伤。在繁华的街道上，一个个比他高大的人从他面前走过，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那一抹白影上。
这句话实实在在激怒了陌無天，他拽着华玄云的墨发，令对方不得不仰着头，鼻翼间轻薄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庞上。
他们回不去了。
他本是魔，在那一瞬间差点着了魔。
他哑口无言。
陌無天甩了甩衣袖，没再看那人，踏出了藏宝阁。
“可笑至极。”
陌無天合上眼睛低下头，用鼻尖碰了碰师傅的鼻尖，可惜这温馨的气氛不过片刻，就又听陌無天不屑道：“一条命怎抵的上当年上万条生灵？师傅可真天真。”
华玄云的嘴角漾开一抹苦涩，的确，他又有什么资格求死？
他捻起一缕碎发凑到鼻尖嗅了嗅，胸口的怒意瞬间下去不少，“今天我在这里便是想问问，师傅可会后悔？可会梦见十二年前死在你剑下的生灵。”
小小的陌無天在人群中攥紧着拳头，转身离开了此地。
此刻，华玄云的内心仿佛被千金巨石压住了，令他无法翻身，连呼吸都不自觉的缓慢了起来。
当时风修辞得知后气的半死，赶去把云游的华玄云抓回来，结果不到三日，又带着自己的徒儿出了九华山。
他一脸清冷，替他包扎的那一刻却异常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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