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很快就要来了，京川11月的风裹挟着一切，用力推搡着街上的行人，要是一不小心穿少了，可就要当心了，深秋的风最是不留情面，大意的人怕是第二天就没法体体面面了。
“围巾戴好！不要扯！”秦予歌拍开某人又去拉扯围巾的手，把被拽得变形的围巾又塞回了原位。
齐元老老实实摊开双手：“我真的不冷，哥哥，我以前住的地方冬天零下二十多度呢，我——”
“嗯?”秦予歌一挑眉。
“冷，我冷，戴好。”齐元摸了摸塞得结结实实的围巾，低眉顺眼地不敢说个不字。
诊室里，Lee已经在等他们了。
Lee的中文名叫李岳，是齐元在美国的心理医生Austin博士推荐的，是他的学弟，在京川负责齐元的心理咨询和治疗，齐元的精神类药物都是他开具的处方。
接手齐元之前，他向Austin了解了齐元的治疗史，整理了六十八页的新病历。齐元是一个好病人，虽然心里并不是没有障碍，但既然选择坐到医生面前，他就愿意给予信任，沟通是不会有所保留的，就算是一些隐秘也会坦诚地告知。也正是因为这样，李岳对于齐元的治疗十分上心。虽然掺杂太多的个人情感在治疗过程中有时会对医生造成一定程度上的精神压力和伤害，但李岳有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把齐元当成自家弟弟，作为亲友去关心。
看到进门的人熟稔地把齐元的围巾取下，和自己的一起挂在衣钩上，李岳大概能猜到他的身份。
“这位就是你的家属吗？”李岳推了推眼镜，眼神和煦。他看得出来，齐元跟身边的人在一起的时候，是自在的，这是他很少见到的状态。
之前来咨询的时候，齐元坦诚过自己有一个喜欢的人，对方也对自己非常照顾，但他不认为自己会成功，对于这段关系只求维持就好，短期内不会更进一步。当时李岳就建议过，如果对齐元而言，这个人相当于是一个舒适区，如果能征得她的同意，不妨请她介入治疗。
那一次，齐元的状态很一般，也没有接受这个建议，直言过这辈子恐怕他们都不一定能到这个关系。
不过这次看来，显然是到了，只不过没想到是他而不是她。
齐元头一次在诊室里还能笑出来：“嗯，我家属。”
第一次听齐元这样介绍自己，秦予歌还反应不过来，但转念一想：不是家属怎么能陪他来这儿呢，这可是家属的特殊待遇！于是又颇有些暗暗高兴起来。
秦予歌第一次参与心理诊疗的过程，坐在一边听齐元和李岳的交谈，突然觉得有一种恍然。原来这一段时间，自己有意无意地其实就是已经介入了齐元的治疗过程，那些日常平淡的交谈和关心，一个敦促他按时吃药的习惯，又或者是一个休息日出门一起散心的决定，竟然都是治疗的一部分。
原来，我已经和他密不可分了，这感觉，说起来真有点儿奇妙。
一个小时很快就要过去，李岳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病历，看向了秦予歌：“秦先生，元他既然带你过来，就意味着今后你也将成为治疗中一部分。既然如此，作为他的医生，我认为你应该了解更多一些他的治疗细节。”
秦予歌看着病历，有些犹豫，有些担心这种程度的坦诚相见会不会让齐元心理上有太大的负担。
他探询地看向齐元，齐元微微点了点头。
接过厚厚的本子，秦予歌自己先感到了压力——仿佛翻开的不是一本病历，而是齐元从前每一个至暗时刻的痛苦和挣扎。
“2010.10.28
DR. Austin
主诉：患者长期难以入睡，借助处方类安眠类药物。
个人陈述：患者由于目睹母亲去世受到直接的精神刺激，借助药物进入睡眠长达两年，伴随长期情绪低落，社交恐惧及障碍，于近期开始逐渐对于剂量需求增加，怀疑或有药物成瘾性及抗药性问题。患者行为不积极，对刺激反应弱。未有过精神类治疗史，长期使用处方药无指导。
............”
秦予歌一目十行，看得很快，不是不想好好了解齐元的过往，是心里有点害怕。那些冰冷的文字都太精确，太残忍，把齐元剖得鲜血淋漓的摊开在他面前，令人感到压抑而恐惧。
“电。。。电击？！”
秦予歌看着病历上的文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前他还以为只有传闻中那些黑心学校说什么电击戒网瘾，没想过正规的精神科治疗也会有这种手段。
电击，电击——秦予歌摩挲着纸上的两个字，说不出话来。
“哥哥，我就做过那一次，后来再也没用过，没事的。”齐元看到他停在那一页，温声给他解释。
“只有一次吗？”秦予歌的手还在往后翻。
“呃，可能不止——”齐元有点慌。
“小骗子。”秦予歌咬牙切齿起来，往后翻到三个月后，又一次。继续往后翻，竟然还有，略过纸面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觉察到了身边人的情绪，齐元却已经能仿佛一个局外人一样去安慰他，就好像那厚厚的一沓纸张，记录的根本就不是他的痛苦一样：“哥哥，我早就忘了，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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