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文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为了拉近和克里斯的距离，他专门去学了一些手语，只是语速一快起来，就显得有些手舞足蹈。
面对经纪人的兴高采烈，克里斯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意外或欣喜的表情。他接过文件夹翻了翻，然后把它放在双膝上，腾出双手打了个手语：“签字？”
史蒂文瞬间有些失落，只得硬生生地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答道：“是的，需要你签字。”
克里斯点点头，便走进房间去找签字笔。
“克里斯……”史蒂文忍不住跟过去，叫道。
克里斯歪着头，朝史蒂文眨巴眨巴眼睛，投去疑问的目光。
“那个，虽然我是为公司卖命的，但是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最好详细阅读一下协议内容。至少，关心一下你的作品版权卖了多少钱，我们公司将收取多少服务费用之类的吧。”
这是令史蒂夫有些头疼的一点。克里斯全身心都放在了创作上，对自己的作品能赚多少钱根本不在意，或者说没有任何金钱概念。这让史蒂文非常没有工作的成就感，也时常感到疑惑——克里斯对生活的平静，和他的作品中的热情，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没关系，交给你们吧。”克里斯打手语回答。
桌面已经被各种绘画工具占据，他拉开抽屉，拨开一堆药瓶和胶囊，取出一个笔盒。里面的钢笔有些陈旧了，金属件已经被磨得光亮，但显然一直被小心翼翼地收藏着。克里斯凝视了几秒，拿起钢笔，飞快地在协议上签了名，递给史蒂文。
“其实传奇世家的董事长非常喜欢你的画，如果你愿意出售，他愿意跟我们谈谈。”史蒂文说。
克里斯小心地把钢笔收好，没有作声。
这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史蒂文服务的这位年轻画家，对经纪公司如何经营他的作品毫不关心，有时候却又非常固执。自从他获奖之后，合作的邀约便如雪花一般飞来。可克里斯从不接受任何商业约稿，只凭自己的喜好创作，而且坚决不出售原稿。
还不是时候。——每次史蒂文提起有人想买画，克里斯都会这样回答。
“如果你是认为新晋画家的作品卖不出好价格，想把作品留到名气更大的时候再出售，其实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艺术作品的价值，受市场的影响很大，而我们经纪公司会替你进行系统的经营运作，让你的名气和身价稳步提升。首先，你得有作品参与进市场才行。”
史蒂文不断地劝说道，可克里斯依旧无动于衷。他叹了口气，只得换了个话题。
“对了，约翰·莫尔绘画奖获奖作品展的晚宴就是今晚，我上周就跟你提过的，你会参加的，对吧？”看到克里斯的表情显然就是已经把这事忘了，史蒂文连忙又说，“你作为这一届最有话题的获奖者，展览期间却从未到过现场。今天是画展的最后一天了，晚宴上会有很多艺术界和时尚界的名人出席，对你日后的发展，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克里斯垂下眼睑，对史蒂文口中的机遇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
“就这一次，只是去露个脸，好吗？”史蒂文盯着克里斯，做了个请求的手语，“就当是配合我的工作！”
克里斯虽然固执，终究还是心软，他经不住史蒂文的央求，终于点了点头。
“太好了！”史蒂文高兴地看了看表，“现在时间还早，我接你回公司做一下造型好吗？”
克里斯朝日历看了一眼，打手语道：“今天，该去见希尔医生了。”
“那我送你过去吧。”史蒂文有意挪开视线，以掩饰自己眼中的怜悯。
克里斯每月两次的心理咨询，史蒂文是知晓的。他从未追问过缘由，但已经猜测到，这跟他的声音有关。
格蕾丝·希尔的会客室依旧是如此明亮、典雅，给人一种平静舒缓的感觉。美丽而知性的女心理师优雅地坐在沙发上，流露出温柔的目光。
“最近一切都好吗？”希尔医生轻声问候道，“尤里。”
听到这个名字，这位年轻的画家嘴唇颤了颤，就像干裂的声带被撕开一道口子般，发出低沉、喑哑且微弱的声音：
“我……很好，谢谢。”
几乎没有人知道，尤里其实已经恢复了一些语言功能，只是说得非常吃力。这样嘶哑的声音从一个俊美的年轻人口中发出来，恐怕会让人吓一跳。所以他平时总是保持沉默，只有在面对“尤里”的身份时，他才没有必要掩饰自己。
“恭喜你的画获奖了，真是一副令人惊叹的作品。”希尔医生说，“那可是你回来之后，公开亮相的第一幅作品，也是你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告诉我，你的那副画，想对大家说什么？”
“我……说不准……”尤里沉思片刻，“或许，这只是个……招呼……”
一个招呼。
希尔医生曾经对尤里的心理状况十分担忧，生怕他的精神因经受不住打击而崩溃掉，可尤里的表现令她很意外。
尤里跟随教授闭关苦学了将近一年多之后，便独自背上行囊和画具，到世界各地去写生绘画。当希尔医生再见到他时，他的眼中已经褪去了往日那种怯生生的慌乱感，变得沉静而坚定。不仅如此，他还用《A Thousand Suns》这样一个气势十足的方式，向世界发出了第一声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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