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焕平
星期四下午放学的时候，老师说本周六开家长会，要求家长带笔参会，会场上要做一份关于家庭教育的试卷。老师强调，尽量让爸爸妈妈来参加，爷爷奶奶知识水平普遍不高，答题不规范，影响班上整体成绩，最好不要叫他们来。
瑶瑶不怎么高兴，回到家里也是板着一张脸。爸爸是个长途货车司机，到很远的地方送货去了，四天后回来。瑶瑶想起了妈妈。说是想起，其实对妈妈也没有深刻的记忆。从四岁算起，妈妈就出去了。四年了，妈妈没回来过。瑶瑶问过爸爸，妈妈在哪里？爸爸总是回答，妈妈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做生意，等赚够钱，能买一套大房子了，就回来。
瑶瑶拨通了那个电话，喂，是妈妈吗？我想妈妈了！
对方传来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是啊，瑶瑶？妈妈也想你，等妈妈赚到很多钱了，回来就给你买一套宽敞明亮的大房子住。
妈妈，后天开家长会，老师要求妈妈去，不要爷爷去。
那叫爸爸去啊？
爸爸送货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后天不能回来。
瑶瑶，妈妈求求你，再原谅妈妈一次，下次开家长会，妈妈一定回来。
好的，妈妈。
瑶瑶，在家要好好学习，等你考试得到100分了。妈妈一定回来看你。乖，快九点了，赶紧上床睡觉。
好的，妈妈。
周六早上，瑶瑶和爷爷走到学校门口时，瑶瑶说，爷爷，到教室了，你就说是我爸爸，千万不能说是我爷爷。
爷爷不知怎么回答，转过身子，一串泪水滚落下来，只好悄悄地用袖口擦掉。
一个月后，期中考试卷子发下来了。
看着试卷上的100分，瑶瑶高兴得像一只小兔子，连蹦带跳跑回了家。
喂，妈妈，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次考试我语文得了99分，数学得了100分。
瑶瑶真棒，但不能骄傲哟，要继续努力啊！
对了，妈妈，我们班上琪琪考试不及格，她妈妈打她屁屁了。
瑶瑶要是考试不及格，妈妈也会打你屁屁的。
那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老师说下周六开家长会，妈妈一定要回来哟！
周六，到了家长会时间。
早上七点，瑶瑶来到学校大门口等妈妈。一直等到八点半，来了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石灰一样白的脸，漆黑的浓眉，乌黑的眼眶，猩红的嘴唇。
女子喊瑶瑶。瑶瑶不敢答应，害怕是骗子。
女子用普通话说我是妈妈，是妈妈呀！
瑶瑶还是不敢确信，问女子，那你知道我的生日吗？知道我爸爸的名字，还有爷爷的名字吗？
女子全都用普通话做了正确回答。
瑶瑶又问，妈妈，你为什么要化这么浓的妆啊？我们班上同学的妈妈都不化浓妆，他们会笑话我的。
女子说，妈妈是化妆师，这是妈妈的职业呀！难道妈妈不够漂亮吗？
瑶瑶没回答，反正不再追问了。
半年后的一次单元测验，瑶瑶全都不及格。老师急了，通知瑶瑶家长去学校交流意见。瑶瑶叫老师通知妈妈回来。老师给妈妈打通了电话，说明了情况。妈妈答应回来。
瑶瑶回家没给爸爸说。再次打电话要妈妈回来。
三天后，妈妈来到了学校。还是浓妆艳抹，还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老师先是劈头盖脸地把妈妈教训了一顿，说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妈妈，一点责任心都没有，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妈妈愣着不说话。
瑶瑶看见妈妈挨了老师的批评，连忙说，老师，这次测验我是故意没把题目做完的。
老师问为什么？
瑶瑶说，妈妈说过，我要是不及格，妈妈就会回来打我屁屁的。
老师转过身又将妈妈教育了一番，说你这当家长的只顾赚钱，不管娃子学习，还配当一个妈妈吗？妈妈愣着，一句话都不说。
老师说，瑶瑶以后不准再胡闹了，要做一个诚实的孩子，快，上课去。
瑶瑶说，只要妈妈经常回来看我，我就一定不撒谎。说完，亲了妈妈一口，上课去了。
瑶瑶走后，女子说，老师，其实我不是瑶瑶的“妈妈”，我是瑶瑶的小姨。
老师问瑶瑶的妈妈呢？
女子说，瑶瑶的妈妈是一名警察，在四年前执行一次公务时，倒在了劫匪的枪口下，再没爬起来，为了让瑶瑶有一点念想，我们一直瞒着她。
老师愣着，好久都不说话。
原载2016年第8期《山东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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