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生的地方在隔壁省，坐六个钟头的高铁之后，还要再坐两个半钟头的大巴。
芒春之末，天气十分好。莫关山靠在车窗旁，脸庞被树影间飞掠的阳光照亮，暖烘烘的，晒得他直想睡觉。大巴的车票是按照学号买的，莫关山跟贺天隔着一个学号，车上隔着一条走道，又隔了一个人。想着他应该不会睡着了在这车上做出什么来吧？努力睁开眼起身一望，贺天低着头，坐得端整而放松，正拿着见一的PSP玩游戏。
似乎感觉到他的视线，对方转头望过来——莫关山赶紧靠回窗户旁，眼睛瞪着，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妈的……担心他干嘛！梦游才好了，让这全校闻名的校草丢个丑也不错。
强迫着自己闭上眼，莫关山努力想睡着，窗外的景色却倏地一变，亮晃晃地撞进他眼里——
一片被阳光照亮的宽茫茫草甸，近处是黄苍苍的干草，远处是顶着白雪的黑莽群山。他不由自主地贴到车窗上，贪婪看着这广袤的风景，嘴里呵出的热气将玻璃凝上一片白雾。不远处，一片湖水逐渐进入视野——亮闪闪的湖面上似乎停着许多野鸟，车子一摁喇叭，些许鸟儿受了惊，扑打着翅膀腾空而起。明晃晃阳光下，白色羽翼登时连成一片，大群鸟儿接二连三飞起来，上下翻腾，仿若嬉戏，又似舞蹈。
“白鹤——”见一开了窗，兴高采烈地把身子探出去，跟个大金毛似的：“好多鸟——雪山——雪山——”
一车的学生都兴奋起来，纷纷打开窗户着迷地慨叹。莫关山也将窗户拉开了些，眼睫迎着微凉的风，惯来紧绷的面庞逐渐舒展，愈发放松。
放下PSP，贺天不由自主地向左侧望去——那个红发男生正闭着眼睛，头发被风柔柔吹动，嘴角微微勾着，看上去像一朵探出墙外的玫瑰花。那么伸展，那么闲适。
这一刻，贺天脑中突然想到了一个词，浪漫。
这曾经是他嗤之以鼻的词，但在这个瞬间，他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这个瞬间就是很浪漫——在阳光下摇晃前行的大巴车，车里叽叽喳喳的年轻男女，窗外翻飞的白色鸟群，不远处飘来的冰雪干草和水汽的味道，还有……一个在微风中睡着的红发少年。
一切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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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山边，经过一片绿葱葱的农田，大巴驶入一个清净的黑瓦小镇。学校订的农家旅社坐落在山脚下，一圈长长的白墙围着，里头露着一丛丛树叶，看上去颇为整洁。见一是第一个下车的，他拎着行李兴高采烈地冲到院门前，伸手把那钳着铜环的木头大门一推：“哇——”的一声，开心得手脚乱舞：“居然有篮球场啊——”
展正希拖着行李箱走过去，不紧不慢跨过门槛，只见一个宽大院子，地上干净整洁，石板路连接着几栋穿斗式木墙黑瓦建筑。院中空地种着几株高大的树，路边一排矮小灌木，院子西侧一个十米宽豁口，通向另外一个院子，那边上赫然一个露天篮球场，篮筐上的网都是新的。
不一会儿，色彩老师带着其他同学进来了。男生住三栋一楼第二间，女生住二楼，见一奔奔跳跳地往三栋跑过去，一推门，随即发出一声惨叫：“啊——”
其他男生好奇地一涌而上，也陆续发出哀叫声：“什么鬼——”
莫关山慢悠悠地走在最后头，心想这些人叫什么呢。一会儿他走进门，猛地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里头是一个大通铺，宽两米多、长十五米左右的，大，通铺。
完球，他白着脸想，万一贺天晚上梦游过来，又碰到同学起夜……他们不就被发现了么？！僵硬地立在那儿，他不禁躲闪地望向贺天，却见那人一脸从容地坐在床铺边上，也不挑位置，也不铺床，就低着头玩手机。见一和展正希在他旁边正收拾行李，看来这三人是准备挨着睡的……也是，房间里人一多，贺天他会抱谁还不知道呢。
心中一沉，莫关山张望一下，随即往通铺最里头走过去。正捣鼓着自己的床，边上走过来一个男生，怯生生地问可以睡你旁边吗？莫关山拧着眉望去，见是班里一个存在感很低的眼镜男生。瘦小的个子，一米六几这样，见他蹙眉，那双圆圆的眼睛还猛地躲闪了一下。
“随便你。”心里有些闷闷的，莫关山没在意他，收拾完行李便出去了。经过贺天时，那双穿着黑裤长靴的长腿摆在走道正中央，见他过来也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反而抬起头来淡淡地问：“莫关山，你睡哪儿？”
周围几人无不被他这句话惊到，都扭头望着他们。莫关山突觉一阵局促，烦躁地拧眉丢下一句：“关你什么事。”长腿一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哎呀，”见一坐在床上咋舌：“脾气真差。”
贺天勾唇笑笑：“外强中干罢了。”还扭头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个明黄色的小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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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镇子不大，一个半小时就能转个清楚。油画系两个班的学生在镇子里逛了一下午，发现有其他美院的学生也在这儿写生，街上，田边，山根下头，走几步就能看到支着画板画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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