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冷香逝(下)
日晷偏移，枝头的梅花便有些怏怏起来，亦无端失了几分冰雪孤傲的特有灵气，略微暗沉的天色又为其平添几分冷清。
梅树下了翠绿色身影早已站了大半个时辰，一动不动，仿若定格，天地浩渺，却只身一人，寒风一卷，轻扬的衣摆便缠上梅树干，几欲融为一体，又有几缕青丝垂落，坠在耳旁，遮住了静默的侧脸。
未几，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声缓缓消散在薄凉的寒风中，飘零的碎发被拨到耳后露出素净秀美的容颜，上挑的眼尾坠着一滴水色，日光乍现，晶莹剔透，衬着白皙的容颜便得了些许令人怜惜的味道，只是一条几乎横亘半张脸的疤痕狰狞异常，如此风华也被毁得只剩点滴，让寻常人瞧了也顿觉心生恐怖之感，哪敢凑近分毫。
沾染在身上的异香已不复浓郁，而今只余一缕若有若无的淡淡浅香，清新寒凉。
奴误挥手拂袖，似要将残留的浅香拂去，起先茫然失神的双眸渐渐凝聚，落在紧锁的引华居，瞳眸深处不经意间流转过一抹暗色，带着一股骇人的凌厉。
“风月阁”一如其名，风月无边，便是墙上雕花格子的圆月小轩窗也雅致得紧，依稀有几抹绿色从格子缝中“搔首弄姿”，陈旧古朴的深色雕花门被缓缓推开，低哑的吱呀声迎来一片耀眼的竹林，细密的尖叶子互相交错，微弱的日光投射而下，在小巧圆润的鹅卵石上映出几点碎光，零零碎碎，形状各异，瞧着十分可人，点出几分别致。
幽静的珠光悠然扩散，逐步吞噬掉前方蔓延的碎光，一盏茶尽，熠熠清辉中出现一座精致的竹楼，周围围着竹篾编就的青绿篱笆，小院中还有一方碧水，周围点缀着些许发光的小石头。明镜如水，水似明镜，倒映的碎光经过折射落在竹楼上，明明灭灭，幽暗之中，孤寂而起的竹楼便得了风花雪月的写意。
一提着一盏灯笼，内里的烛蜡已被夜明珠所取代，宁静悠远的辉光透过薄沙发散出来。
竹门被轻巧地推开，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先一步进入的暗一和暗十分向两边，倏尔幽暗的竹楼变得明亮异常，两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各自半个空间，墙壁上的挂饰清晰可见：一把瑶琴，古朴内敛；一管洞萧，清灵雅致；四方挂屏各书名家题序，字体飘逸俊美，灵动浩渺……辉光在竹楼中央交汇描摹出大气磅礴而清新高雅的“风月”二字，落款之处是朱红笔墨描刻的一个字——杀，简单而无其他花样，却自有一股阴寒冷漠的杀意在卷轴中酝酿翻涌，尔后猛然突破束缚，刹那间充斥整个竹楼，将竹楼的无边风月绞杀地干干净净，彻底占据竹楼的每个角落。
“可有风月之意？”声色清越，颇带几分笑意。
苏如墨一袭白裘，微微敞开的对襟内露出黑纱外罩的蓝紫色锦袍，身姿如竹，挺拔俊秀，浅笑温然的面容上除却如雪的残白便是不正常的潮红。
暗一将手中的灯笼置在条案上，一回头便听得自家主子的问题，便抿着嘴点点头，神情木然，落在自家主子身上的眸子肃然而沉静。
随在苏如墨身后的子丑先是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若是不去注意那个字绝对是合了主子取的名字。
暗十有些安静，嘴角勾起的弧度十分平缓，黑亮的眸子一直盯着自家主子，眼见苏如墨有意解下裹在身上的狐裘便耐不住低声唤了声主子，又问道：“主子身上可是捂出了汗来？”
苏如墨收回打算解开绸带的手，捂着手炉掩在白裘下，叹笑一声，“刀剑解风月。”声色平淡，温润的眉眼却掠过一抹隐晦的戾气。
竹楼的地板是大小一致的青竹铺就而成，与门相对的中央地面上雕刻着繁复的纹路，诡异难辨。
暗一蹲下/身子，沿着纹路触摸几下，看似杂乱无章毫无用意，方一收手，蓦然一声低沉的轰隆声乍然而起，竹楼的地面却不见怎么震动，良久之后，声音消失，暗一伸手扣住一处，将毫无裂痕的地板掀起一处。青竹内里无物，若要移动应是毫不费力才是，可暗一面无表情的脸上却出现一丝凝重。
空出来的地方是向下延伸的石阶，壁上每隔一程便吊着圆润的夜明珠用以照明。
石阶入口早已在众人进入时便已被阖上，竹楼之下自成一方，行未多时，便到一处宽敞之地，沉香桌椅，金玉熏炉，幽暗的空间内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香味，馥郁之中好似掺杂了几丝腥甜味。
“合三万六千二百八十七两白银又七百九十一文。”左下首的沉木椅上有一人正襟危坐，神情一丝不苟，浑身上下的衣着皆是明晃晃的金色，玉冠上坠的绦络也缠了几缕金丝，却艳而不俗，一双看似仅适合提笔吟诗的手拨弄着小巧的金算盘，迅而精地将一旁账簿中最后一笔账核算完，神情得意地将核算结果念了出来。
一旁坐着的另一人并没有应和，垂首比划着手中薄如蝉翼的刀刃，周身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气。
暗二浑不在意，喜滋滋地合上账簿，方一抬头便看见一张温润如玉的精致面容，笑成一条缝的眸子立即瞪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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