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岳抱着失去意识的苏弦不知道在露台上呆了多久，也许只有短短的三秒，也许是三个小时。直到医生将他从他的怀中带走。
秋季天高云淡，苍穹之下是更渺小的人类。
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再一次席卷了他，那些被无情的岁月不停的鞭笞着，在他足以缅怀到无声哭泣时再次上演。
相同的事情正在上演的恐惧感丝线般密密麻麻的将他缠绕起来。
他开始意识到，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不管是伤痛还是愤恨。
爱一个人不会长久，是因为不爱。
恨一个人挥之不散，是因为铭心。
苏弦在床上躺了三天，后来各项指标稳定，但一直昏睡不醒，季岳本来要给他转到更好的医院，但是医生的建议让他回家。
“我们建议他回家休养一段，病人的精神受到过很大的刺激，所以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反驳，尽量让他保持一个好的心态，关于眼睛我们建议物理疗法，坚持上眼药水，多去野外走走恢复会快一些。”
季岳点头，剩下的事情让唐铎办手续，上车之后，烦躁的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
苏弦躺在急救车上，送回家。
顾南存在过的真正意义上的家。
狭窄的一室一厅的房子，在苏弦退租之后，他就买下来了。
说不好什么情绪，也许是用来折磨自己，也许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可以疗伤的壳。
现在他做了简单的装修，将所有锐利的边缘包裹的圆润，给那些蒙上厚厚灰尘的地方擦拭干净，还有门口的鞋柜。
那个鞋柜也许在过去的某一个时间里，并排放着两个相差一号尺码的鞋。
那天，他还记得是午后，站在门口，望过去想要找到他弟弟存在的痕迹。
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淡淡的乳胶味道。
还有看起来十分逼仄的房间。
“季总，您今晚在那里过夜吗？”唐铎看着反光镜，季岳的面孔在上面被强光遮蔽。
“段小姐前些日子说出去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哈。”唐铎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现在一切都有些奇怪。
他们是名正言顺订婚的关系，结果订婚刚结束，季岳就到了情人的家里。而段瑟当天晚上的航班说是去工作。
什么工作会那么急？什么情人那么好？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唐铎按照导航开，直到越开越偏僻，几乎都要到了城中村，一时觉得十分熟悉，可说不上哪里熟悉。
这个小区几乎没有路灯，全靠一个一个鸽子笼一样的屋子里亮出的灯照明。
“好了，你把剩下的东西送过来就行。”
唐铎恪尽职守，“好的，季总。”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季肇让我和您说，他今晚想要回家。”
“他想干什么就让他干，但是你盯着点，家里不许进不干净的人，”季岳仰头看着上面的万家灯火，“还有，找人把书房那个门修一下，换一个更牢靠的密码锁。”
“是，季总。”
苏弦已经躺在床上，之前给了医护人员钥匙，该做的准备都做好，旁边的呼吸机上还放着使用说明。
这里是苏弦的起点，应该也是他最为舒适的地方。
季岳走过去，看着他依旧沉睡的样子，下颌线比之前明显，却没有相应的棱角，和他的人一样任人揉搓。他盯着看了会，用棉签沾了点水蘸在他唇上。
他记得吻上去的滋味，很软，濡湿的带着像是小奶猫的奶香。
这张床原封不动，他试图想了想两个男人躺上去的样子，如果可能，应该还能找到顾南在上面留下的头发。
他们就是在这里度过的漫漫岁月吗？
图什么呢？
不过他的思绪很快被敲门声打断，季岳有些不耐烦，自从进了这间屋子，如同枷锁附身，每一刻都觉得在偷窃别人的人生。
打开门后外面站着的却是穿着睡衣的大妈，她旁边站着的还有穿警服的大爷。
“不好意思啊，我以为这家没人住遭贼了，”大妈看着他衣冠楚楚，这个好心市民没当成还挺遗憾，“打扰了打扰了，看来你们又搬回来了。”
这个又字让季岳深吸一口气，刚想关门又听见旁边的警察说道：“看来你没事啊？之前苏弦还去派出所门口天天蹲着说要找人。”
“蹲着？”季岳一愣，但眼镜下的眼眸没什么波动。
民警挠挠头，“我姓徐啊，说起来之前我还处理过你们的交通事故呢，当时看到苏弦那个小伙子躺地上，你坐车里，也不知道你们俩闹了什么别扭。”
季岳盯着他看，逐渐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苏弦的时候。
夜晚，马路，碰瓷。
当时确实是他处理的。
但他显然还没有讲完，细细看着季岳的眉眼，还是忍不住说道:“我记得可清楚，应该是三年前吧，当时他报你失踪，没到24小时没受理，结果他一个人在雪地里呆了一天一夜，我第二天早上看到他的时候人都冻成冰棍了。”
“那天我记得特冷，风也打，在外面多呆一会眉毛都能结成冰。”
“他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小伙子话都说不利索，浑身就剩一个骨架子了，扔雪堆里那张脸都分不清是雪还是苍白的。”
“后来事件我也没跟进，还好你回来了。”
是啊，还好你回来了，虽然只是类似躯壳下的不同灵魂。
季岳点头，关门的时候还听到他说，苏弦那个时候有多么心如枯槁。
于是小小的房间只有季岳和躺在床上不知道和周公约会到几时的苏弦。
他调低了灯，躺在了他身边。
第一次，夜这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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