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誉看他。
沐敬亭亦抬眸看他。
沐敬亭眼底的黯沉让钱誉心中不觉微怔。
“我年少时自最得意的时候跌落谷底过,也比得过旁人心境,这朝中,惯来不乏弄权之人,我好容易才回来,步步维艰走到今日的位置,又怎么会轻易作罢?”沐敬亭嗤笑,“我要的,比旁人贪心。”
钱誉忽得有些看不懂他。
沐敬亭又道:“巴尔之事,钱家不要涉足太深。”
钱誉拢眉。
沐敬亭应道:“你见过哈纳茶茶木,以他的心思城府,你猜,他能在巴尔可汗的位置上坐多久?”
钱誉心中骇然。
沐敬亭已让小厮推了轮椅离开。
钱誉目送他远去,目光久久未能离开。
等到白苏墨前来寻他,他才回神。
“敬亭哥哥走了?”白苏墨以为能见上他。
钱誉点头,笑道:“他如今是宰相,诸事缠身。”
白苏墨颔首。
“平安和如意呢?”钱誉问。
提到平安和如意,白苏墨眼中就是笑意:“方才说,爷爷早前和他们约好,今晚睡前要给他们二人讲军中之事,便早早让宝澶带他们二人洗漱之后,去爷爷那里听故事去了。”
钱誉也跟着笑起来。
清风晚照。
白苏墨莫名想到很早之前在清然苑的时候,她踮起脚尖打量他,他俯身吻她。
分明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却又好似昨日一般。
“想什么?”他身后揽她。
她叹道:“可记得我早前同你说过的,我有时能听到旁人心中的声音?”
钱誉颔首。
其实白苏墨也不知晓他是真相信了,还是一直是哄她。
不过,都不重要了。
白苏墨继续道:“当初生如意的时候,实在没有力气了,但当时我听到你在唤我,我忽然想,你都回来了,但我还未见到你啊……”
她那时连旁人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她听到的,只能是钱誉心中的声音。
只是,仿佛那次之后,她再未听到过旁人心中的声音。
而她生活也彻底恢复了平宁,祥和。
她亦记得清,第一次听到钱誉心中声音的时候,仿佛世界都骤然不同。
始于他,亦终于他。
白苏墨只觉诸事都是圆满的。
便是有一日,她再不见了任何声音,只要有他在,她心中亦不会惊慌。
钱誉亦吻上她修颈:“多谢夫人,一直待我温柔以顾。”
白苏墨忽然道,“猜猜那时候听到你心声,最有趣是什么时候?”
钱誉嘴角抽了抽,“不猜……”
他想,若是床.笫.之间,多尴尬。
男人的口是心非并不比女子少。
他又惯来是一个。
他听容徽说起过,世上某处有种动物叫鸵鸟,遇事便将头扎在沙地里,他眼下便是这鸵鸟,埋首在她颈后,听她娓娓道来……
听不见有听不见的好处,譬如旁人待她更多友善些,而她也大可不必奉承自己不喜欢的人。
只是忽得一日,她的耳朵听见了声音。
不止是爷爷的声音,府中小桥流水的声音,还有……旁人心里的声音?
可听见旁人心中的声音又未必是件好事,譬如,过往待她好的不一定真心,待她不友善的反倒是好心肠。
可她唯独有兴趣的,是她听到的第一个声音。
她时常听他在各种场合叨念,一两生三两,三两生十两,十两生千两,千两生万两之流。
似是在旁人面前,他时时都在算钱,也算得比旁人都好。
旁人也信服。
她便问,你挣这么多银子来做什么?
那人故作沉稳道,养家糊口。
心中实则顿了顿,似笑非笑道,【娶你啊,你又不知道】~
但她哪里不知道……
她觉得,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里,他是最‘表里如一’的一个……
钱誉笑开。
******
翌日醒来,平安和如意赖床。
宝澶笑道,昨日和国公爷玩到很晚,抱回来的时候还不肯走呢。
平安和如意自幼同爷爷亲厚,她是知晓的。
“那便多睡会儿吧。”白苏墨俯身,吻上他二人的额头。
两人睡梦中,纷纷皱眉。
宝澶掩袖笑笑,“不乐意呢。”
白苏墨也笑笑,忽得,白苏墨想起今晨爷爷似是也未早起,倒是少见。
流知说,姑爷早前去国公爷那头了。
有钱誉在,她便放心了。
等她洗漱完,肖唐忽然来了苑中,“夫人……”
她转眸,头上的步摇忽得落了下来。
她俯身去捡,目光微微滞了滞,还是她及笄的时候,爷爷送她的那枚,似是许久没有带过了。
白苏墨起身,看向肖唐:“怎么了?”
“国公爷走了……”
白苏墨脸上的笑意滞住,手中攥紧步摇,好似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王太医来看过。
说国公爷安详走得,脸上挂着笑意,是民间惯来说得寿终正寝。
是老来之人福气。
白苏墨眼中氤氲,上前将被子给爷爷上拉些,又将他的手拿出来,安稳放在胸口。
静静在床沿边坐了许久。
钱誉打发了众人,最后,自己也离了屋中。
她应当想再同国公爷一处说说话。
良久,苏墨握紧国公爷的手,哽咽道:“爷爷,媚媚日后想你了,该怎么办呀……”
只此一句,再多便是啜泣声。
这世上,待她最亲的人去世了……
******
国公爷去世,京中前来凭悼,丧事办了许久。
军中之人,更大多赶来。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顾阅也好,许金祥也好,更或是严莫,褚逢程,或多或少,都受过国公爷的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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