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说完，志愿者一边写东西一边指了指，说：“大巴车上大半的人都在医院，你最好去医院查一查。”
“医院？真的？医院？”易江南道了几声谢，急急忙忙跑回车上，驱车往医院赶。
他一路过来都没想着打伞，身上早就被雨淋湿。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颊上，这个形象大约是他前半生最为落魄的。
但他此时已经顾不上了。
在医院，说明人还活着。
只要人活着就行。
医院挤挤嚷嚷地全是人，失事被救助回来的人，清醒着的都在楼下前台留下了基本信息，供给来找亲人的人们寻找。
易江南进门直奔前台，A4纸只占了一半。
从头看到尾部，易江南喉头动了一下。颤抖着抬起手，像是担心自己看漏了一样，手指头点着名字，一个一个往下看。
没有林久。
没有易霖久。
病房里的男生正昏睡着，听到两人正在对话，眼睛却干涩不已，睁不开。
沙哑无比的声音，带着些奇怪的尾音，说道：“......当时山体滑坡把车辆冲开，我和煦之只来得及抓紧扶手，车辆就侧翻了。出来之后，救援队的说还有记忆的几个人提过，当时车辆侧翻，车窗那一半被树木压断，有一个很大的缺口，山体滑坡了两次，第二次撞击到大巴时，好像把几个人......甩了出去。”
“所以......他们很有可能被压住了？”
“......应该没有，救援队用红外线探测仪看过，底下没有热能显现。”
易江南松了口气，撑着椅背坐下来，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顺着他发丝滴落到衣服里。手机不停地响动，他也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愣愣地看着自己手背。
床上的庄煦之挣扎着坐了起来，周一立马从旁边拿出枕头垫在他背后。
“江南哥，林久一定会没事的。”
易江南回过神来，没接他的话茬，看向手机里三个未接来电，压低声音拨过去。
他从兜里掏出烟来，背对着两人走到窗台前。
烟早就被水浸湿，点不上。易江南痛苦地垂下头，手指紧紧按着烟头过滤处，指甲都像是要掐进去一般。
“......江南？江南！有小久的消息了吗？”
易江南轻咳一声，倏地笑了下，声音轻快地说：“嗯，有了，您放心吧。他没什么事儿。”
“真的吗？吓死我了。你妈昨天心脏就不舒服，今天我送她到医院休息，我现在去告诉她这事儿，也省得她担心。下午我们回来。”
“不急。”易江南打断易爸的话，说，“雨势还没控制，您带着妈来来回回的我也不放心，先让妈在医院住着，顺便检查一下，没大碍再回来吧。反正没什么事儿，您别着急了。”
“也好......她这次是真吓坏了，昨天饭都没吃。”
宽慰易爸几句后，易江南把电话挂了，搁在窗头。刚刚话里的笑意随着电话挂断也一下没了声响，他扭头望向周一，沙哑着问：“有烟吗？”
周一现在气管都切了，抽烟都过不了肺，莫名其妙戒了烟。听到易江南问话，点了点头直接出去买了。
庄煦之有些脑震荡，挣扎着爬起来，倒了杯热水说：“江南哥，你喝点水吧。”
易江南摆摆手，说：“你别忙活了，脑震荡说小也小，说大也大，好好躺着。”
庄煦之迟疑地捏了捏衣服下摆，说：“......你现在的状态，看上去比我还差。”
易江南手指一顿，别过头又不接茬了。
隔了一会儿，周一才回来，除了烟以外，还买了不少高热量的蛋白棒。
易江南接过，把蛋白棒拨到一边，先拿出烟来抽。
周一拉住他手臂，说：“我刚刚去问了问之前救我们那个救援队的，他们说已经跟山顶的栀子园取得联系了，现在和山上的人一起上下一起搜寻，获救几率很大的。所以你......你不能倒。”
当初还躺在床上，病恹恹的男生。
欠债不少，爱人与自己分离，身体病痛不断，半个喉部都被切掉，声带也没了，只能重新学食道发音。
而如今，像是掐去尾巴的壁虎一般，去掉累赘的东西，反而重获新生。
原来面对生命，人可以成熟这么快。
易江南收回眼神，吃了两个蛋白棒。
周一松了口气，继续跟他讲救援队那边的情况。
“现在主要是无法确定人在哪儿，其实搜救力度很大。等雨停后，还有直升机可以派遣。”
人在哪儿。
易江南一愣，突然丢下蛋白棒，从兜里翻出手机来，颤抖着手解锁，划开屏保林久的照片。
App打开之后，他强忍着眼睛的酸涩，生生地舒了一口气。
程序里，路迹区域中，属于林久那个湛蓝色头像正在不断变换位置。
他的久儿，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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