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冬日的泉市色彩冷淡而寂寥，除夕也不例外。这回易瞻没能等到零点，看着书在躺椅上睡着了。醒来时是初一早晨七点一刻。他打开手机，发现阮静渠像去年一样，在零点过一分时给他发了一句“新年快乐”。
这是他们半年以来唯一的交流，易瞻打了又删，还是回了一句“新年快乐”。意料之中的，又是漫长的杳无音信。
年后开学，又是一年高考季，附中跑操的口号都带着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架势。路明迢俯身靠在田径场站台的栏杆上口算着点人数，一脸无趣。他还是假公济私，让易瞻来陪他检查跑操情况。他又话唠，也不指望人家附和他，最喜欢易瞻这种沉默乖巧的听众。
偶尔说到阮静渠。“我那时说要检查跑操，小阮哥看出我犯懒，死活不让。结果原本查跑操那个学长说数一群跑步的人实在犯眼晕，没人去，小阮哥只好让我来了，”路明迢百无聊赖地转了转笔，“唉，要我说，学生会就这个职位好点，其他都累，还容易得罪人。”
易瞻往表格上记缺勤情况，随口问：“……那你最开始也不确定来查跑操啊，为什么还申请？”
“被小阮哥的人格魅力征服的呗，”路明迢冲他促狭地挑起半边眉，“我刚进附中的时候，老李嫌我嫌得要死，一次我往个偏点的楼道过来，有个老师在那抽烟，沾了烟味在我身上。老李非说是我抽的，我那时候也……挺目无尊长吧，直接在办公室快和他动手了。”
路明迢告诉易瞻，那时阮静渠刚刚高二，来年级组办公室做学生会的交接工作，正好撞上这幕闹剧，就好声好气地劝老李去查监控，才让路明迢洗清冤屈。
“当时我就觉得这人挺不一样的。你没看老李当初那个骂我的样子，学生会的不来当舔狗跟他训我就不错了，还查监控下老李的面子，搞得老李好尴尬。就因为这事我直接填了报表，甘愿做小渠哥的座下马仔，”路明迢快活地笑了几声，又低声道，“小渠哥这个人吧，就是想很多，然后心理负担太重了。”
“像他这种很好的人，有人欣赏，也遭人妒忌。要我说附中的德育真的是不行。你知道小阮哥的事是怎么被说出来的吗？他们班一个柠檬精看他不惯，又听了些捕风捉影的东西，找人跟小阮哥跟了半个月拍了那张照片，还黑了他的微信号截了图。这孙子真的沉得住气，后来小阮哥要保送去泉大，他直接把这些图发到学校论坛上，搞得沸沸扬扬，这不是毁了人吗！”
“他以前的……男朋友，程濯扬——是一中的，听说他家不在泉市，他来泉市是准备在一中混完三年到他小叔家族企业里干点啥，诶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路明迢继续说，“但据我所知吧，他们也没谈多久。东窗事发的时候小阮哥其实已经和他分手快半年了，但也因为这事，他家里人不准他住在泉市的小叔家了，强行让他搬了。”
“因为这件事，小阮哥一直觉得很对不住他。那个时候他自己的精神状态也很不好，学校不来，打电话不接，高考也翘了，谁也找不到他。我也是在很久之后，才慢慢联系上他的，偶尔也会聊一会儿，但我总感觉，他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我担心得要死，但他总是说个两三句就不说了。”
跑操的口号声几乎震得空气微颤，路明迢咬着笔头，不耐地看了广播音响一眼，用不算小的声音说道：“所以去年小阮哥打电话问我要元旦晚会资料的时候，我真的蛮惊讶。那天他的声音听起来，是……一种好久没见的轻快……还挺期待的。真是，说又不说清，搞得我真以为他又谈恋爱了，还替他高兴老半天，浪费我感情……”
易瞻的心在这一片嘈杂中漏了一拍。不知是否为错觉，他总觉得路明迢戏谑的调侃中，带着一份意味深长的善意揣测。他装作没听见，目不转睛地望着田径场上跑动的方阵，好像在认真地记录情况。
他一脸淡漠，油盐不进，路明迢也逗得没意思，卷起表格无趣地拍了拍他的肩：“记完了就走吧走吧，待会儿一群人涌上来就走不了了！”
高三是附中的特殊群体，其中最让人眼红羡慕的一项就是不用跑操。高三的学生干部也都是“半官半隐”的状态了。除了路明迢学得头疼时会出来遛弯顺便找他唠嗑几句，更多时候，都是易瞻一个人靠在高高站台的栏杆上，在一片吵嚷中无声地注视着绕着田径场跑圈的学生。
他像是又回到了最初来到泉市时的那种感受——像是有一张透明的窗，将他与这个喧嚣的世界隔开了，孤独如一片微凉的雾笼罩着他。可他后来认识了阮静渠，与他在一起时，就是一个浓雾渐渐散开，或是天一点一点亮起来的过程。可惜他的离开，再一次让更甚的孤寂席卷了易瞻的心。
对他的喜欢将易瞻心底的某一处填满，又让另一个地方变得空荡荡的。这种感觉矛盾又磨人，像泺河的窄流干涸了，留下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又在夜以继日间成了一件麻木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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