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五一当天偏偏下了一场雨，惹得无数兴致勃勃想要出游的人怨声载道。又碰上泉市今年入夏早，这场雨又下得半死不活，空气里都是闷着一股缠绵的黏滞潮热。但毕竟是个假期，班车上摩肩接踵，淌着水的雨伞沾湿了易瞻半只裤腿。
他拎着伞推开甜品店门时，脸上随着奔跑漂浮而上的红晕还未消散，呼吸也是急促的。阮静渠见他一身狼狈，将一杯水果茶往他面前一推，轻声问：“怎么了？”
“堵车，”易瞻言简意赅，“怕迟到。”
阮静渠了然地笑了笑，说：“没必要这么跑啊？又不是补课，晚一点我又不会怪你。”
易瞻很固执地摇了摇头，不再和阮静渠说这个了，低头看着阮静渠推给他的水果茶，透明玻璃杯里攒满了各种果肉，一阵清新的微香迎面就来了。他有些疑惑地看了阮静渠一眼。
阮静渠好像真知道他想问什么，慢悠悠地说：“请你的呀，祝贺你，年段前十。”
又补充说：“这个茶不太甜的，很爽口。”
这些天有无数人冲他提起过，哪怕是室友这么调侃他，易瞻心底都是水平浪静的。可不知为什么，他抬眼见阮静渠冲他笑，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地揶揄他，他就情不自禁地回避阮静渠的目光，面色窘迫，心里却是高兴的。
但高兴中又透点莫名的疑惑，易瞻想了想，豁然大悟问：“你……怎么知道的？”
阮静渠低头，漫不经心地搅了搅自己那杯果茶：“朋友聊天的时候说的。上回元旦晚会不是拜托他拍照吗？他就和我提了提你。”
易瞻局促地应了一声，不知说些什么，只好把辅导书摊开在两人中间。这本书还是难，很多题目他总想得似是而非，等阮静渠给他都说明白，两人俱是大半杯果茶都喝完了。
“这可怎么办啊？”阮静渠懒懒散散往椅背上一靠，叹了口气，眼底带着笑意，“我去读大学以后，你上哪儿去找免费给你辅导物理的人？”
易瞻睁大眼睛，挺无辜地看了阮静渠一眼。又听见阮静渠对他说：“附中啊，还是读着压力大，你要成绩好吧，倒是受老师偏爱，但是很多别的人……算了，你知道的。”
他又见阮静渠露出了那样的笑容，含着怀念的隐痛。易瞻一时无措，讪讪开口说：“也不一定……我的班主任说，他也教过成绩好……但‘有问题’的学生，所以说，成绩不是判断的全部依据……”
“是吗？”阮静渠低低问了一句，单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
小雨初歇，一线一线的阳光穿过灰白云层，透过落地窗斜斜投在他们身上，将影子在木地板上拉得很长很长。明明是雨后艳阳，易瞻偏偏无端地感受到了一种忧愁与落寞。
阮静渠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偏头与易瞻对视片刻，才说：“这估计是我高考之前，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要好好加油啊。”
易瞻本在用勺子百无聊赖地戳着杯里的果肉，闻言动作一僵，片刻以后说：“高考加油。”
他低下了头，不再看阮静渠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又轻声问：“那高考之后呢？我……能和你考一个城市吗？”
阮静渠被他这句话逗得笑了一声，却抿着嘴唇不说话了。当易瞻以为阮静渠会拒绝时，却听到他像是很无奈地反问了一句：“我说不能，你就不会来吗？”
后来的那日回家后，易瞻把自己锁在屋里蒙头睡了一觉，又睡得不踏实，朦朦胧胧间好像是梦到了他第一次见到阮静渠的月夜，醒来后却又忘得一干二净了。
易瞻觉得阮静渠越来越难懂了。像是要排斥疏远，却包容着他小心翼翼的靠近，他亲手给自己与易瞻之间划下了一道维持平衡的界限，却在这道界限外，忧伤不舍地看着他。
可不管怎么样，一想到阮静渠即将离开泉市，离开他的生活。易瞻就有一种很疲倦的感觉，不仅仅是对于阮静渠离开的空落，还有对于未来思考的疲倦。
两年。他在心里默默数着。
“走了几千里路，你会忘记我吗？”
他忽然之间就明白了阮静渠曾经感受过的难以割舍，尽管这份酸涩的情谊并不属于他，但他还是为曾经那个站在站台边，独自感受着送别的阮静渠而心疼。易瞻在沉沉的黄昏中睁着眼，无声地看着天花板，心里却忍不住问上一句。
“你会忘记我吗？”
也是在那天之后，易瞻再也没有给阮静渠发上一条消息，哪怕是实在有不会的题，也都硬着头皮去办公室解决了。徐老师听说他要读理，反应比老钱大点，但是挺高兴，说读理的确比读文优势大，不管是高考，还是在未来人生方向的选择。虽然这么说有点功利，但能读还是读吧。
易瞻却没有这种想法，他的这个选择非但不是出于功利心，反倒是暗恋中的一种自毁与牺牲，是一件心甘情愿又只能感动自己的事。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几个月来，好像一直都在打扰阮静渠的复习。但他已经不再愿意去想起阮静渠了。
不论对于即将高考的高三生，还是易瞻这样观望的学生，一个多月都是过得很快的。高三生离校的那一天，易瞻看着宿舍楼里不少人陆陆续续地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住了三年的地方，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阮静渠。他想给阮静渠发一条鼓励的话，但是想了想，还是退出了聊天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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