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响得整座观音庙里的人都听到了，江晚吟痛得在地上翻滚挣扎，金凌吓得大哭：“舅舅！”
才十五六岁的少年终是没经历过这样的变故，又惊又急，却被人拦住，只能哭。
忽然，他转头向我怒斥：“你怎么这般狠毒！”
我没理会他，只维持着群巫之首神圣高洁的姿态，微笑地欣赏着如受酷刑的江晚吟，就像高坐王座观看祭典乐舞时的肃穆庄重。
“真像……”金光瑶忽然开口了。
我含笑看向金光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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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瑶语气有些复杂，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怀念：“明明是魏公子和含光君的儿子，可你刚才的神情，和当年的温若寒宗主真像……”
我点了点头：“也是，当年敛芳尊可是常伴先宗主左右，对地火殿也蛮熟悉的，自是感觉似曾相识。”
金光瑶垂下眼，低叹道：“温宗主，当日阁下派人毁坏兰陵金氏祖坟，取走金光善的尸骨当众挫骨扬灰，在下尽心竭力平息族内不平之声，压下意图对温宗主不利之为，已是表现出在下的诚意，在下对温宗主不敢不敬，当年谋害令尊夷陵老祖的主谋已经遭了复仇清算，令尊的遗物也已奉还，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呢……”
他转向蓝曦臣的位置，“这些年来，二哥为了你的下落，忧心经年不解，含光君逢乱必出，又何尝不是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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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曦臣看着我的眼神有着沉郁和忧伤：“阿闲……”
我轻笑了一声：“本座将金光善挫骨扬灰，难道你就没有暗中称快？毕竟，这人可是你杀的。”
“毕竟亲耳听到一心想要得到认可的父亲，对你母子竟是那样的评价和态度，你又怎能忍受得了？”
我四下瞧瞧，角落里鬼魅隐隐，在刻意加持了怨气之后，当年惨死的鬼物不再被压制，一个个浮现了出来：“连你长大的地方，也被你连人带屋一齐烧了，今天，要找你报仇算账的，可是不少啊，敛芳尊，这么多年来，为了你的高高在上、万人景仰，你做了多少孽呢？”
在我提起那些事时，金光瑶那张俊秀伶俐的脸上浮出了恨意和痛苦，这时，蓝曦臣出声了：“这一切都是你所为的？无论是弑父，杀子，还是为了抹除痕迹？”
金光瑶道：“不全是。”
蓝曦臣叹了一声，没接下去。金光瑶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蓝曦臣摇摇头，半晌，答非所问道：“从前我不是不知道你做过什么事，而是相信你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他又道：“可是，你做的太过了。而我也……不知该不该相信了。”
他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疲倦和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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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外雷雨交加，庙门的门缝有风漏过，在这呜呜的凄厉呼啸声中，金光瑶忽然跪到了地上。
明明蓝曦臣在他挟持中，金光瑶却突然作出这认输示弱的样子，我依然笑容不改，感觉有什么有趣的事要发生了。
蓝曦臣道：“火真是你放的？”
金光瑶道：“是。”
我掐了诀，不绝的惨叫呻吟终于止住了，金凌赶忙半扶起江晚吟，流着泪喊舅舅。
我淡淡地说：“金丹记得本体曾经受过的每一次伤害，比如从小到大被紫电抽打的伤痛，比如清醒着被剖出金丹的痛苦，金小公子，可想试试你所言的云梦江氏对我父亲的好？”
金凌半是茫然半是惊吓，没有说话。
我转向金光瑶：“你们可以继续了。泽芜君是第一天知晓令义弟的行事手段吗？”
金光瑶虚弱地道：“二哥，我错了。”
这人脸说变就变，腿说跪就跪，毫无尊严霸气可言。蓝曦臣脸上也是一阵难言之色。金光瑶接了下去，道：“二哥，你我相交多年，无论怎么说，我对你如何，你是知道的。我已无意于仙督之位，阴虎符也已彻底损毁，今夜过后就要远渡东瀛，此生都不再回来了。看在这些的份上，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远渡东瀛，说白了就是逃跑。这么听起来颇为丢脸，但金光瑶素以柔滑多变、宁弯不折著称，能软绝不硬碰硬。兰陵金氏以武力碾压一家两家、三家四家尚可，但若是大大小小所有家族都联合起来要讨伐他，重蹈当年岐山温氏的覆辙，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与其拖到那时，倒不如现在立刻撤离，先避风头，保存实力，来日说不定还有机会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金光瑶惨然地吐露了诸多秘事，包括他听到金光善对他母子看轻不愿赎身的缘由，包括和秦愫乱伦铸成大错，也包括了穷奇道上，金子轩的死！
金凌在旁边听得悲愤不已，他半抱着才有几分清醒的江晚吟，眼眶发红，大喊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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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瑶反问道：“为什么？”
他转向金凌，道：“阿凌，那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为什么我对人总是笑脸相迎，也未必能得到一份好颜色，而你父亲不可一世，人人却对他趋之若鹜？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同为一人之子，你父亲可以闲适地在家陪着最爱的妻子逗自己的孩子，我却连和自己的妻子单独待得久一点都不敢，连看到自己的儿子都毛骨悚然，还要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理所当然地指派来做这种事——去截杀一个随时都可能发狂操纵凶尸厉鬼来一场大屠杀的极端危险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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