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穆尔冰蓝色的眸子动了一动。
他摸了摸胸口贴放苏叱哪狼牙坠的位置，又偷偷看了看地上的阿石南，心中一阵接着一阵抽疼，隔了许久才疑惑道：“沈特使怎么会知道我身上有苏叱哪的东西？”
果然如此。
沈归宁微微扬了扬嘴角，放柔了声音：“托穆尔将军勿慌，归宁也只是猜测。将军连圣子的毡房都要细致看顾，像您这样情深义重之人自然会将代表自己心爱之人魂灵的东西贴身放置。
“请将军放心。顾都统是您的恩人，又何尝不是苏叱哪的恩人？苏叱哪的坠子他自然会帮你好好看顾。”
托穆尔打量了沈归宁许久，而后又转看向顾莫言，最后终于攥紧了拳头，咬咬牙将苏叱哪的狼牙坠从贴身处取出，双手递上。
顾莫言极为自豪地看了看沈归宁，迅速将狼牙坠收了起来。
听到顾莫言接过东西的声音，沈归宁在心中长吁口气，这才又接着道：“三公主，听说你们南疆有一种法术，只要以人眼为媒，便可从夜枭的眼中看到其他地方发生之事，还可以千里传音？”
“是，的确是。在赤炎岭那时，我就是用几个北狄奴仆的眼为媒，监视你和我男人……不，顾都统的。”说到我的男人几字，阿若依的声音越来越小。
沈归宁心中莞尔，面上却滴水不漏，点了头头继续道：“不久之前，启朝国师用此法将大启即将日蚀之事通告给你们南疆的圣灵。
“他还告诉阿石南，日蚀那日他会和启朝皇帝一起将大长公主困在护国神塔之内，趁机夺取军权……你们南疆国主虽然看上去与启朝国师、北狄王也先站在一条船上，背地里却互相猜忌，谁也不信谁。
“也先命阿若南将我做成人尸用以牵制顾都统。阿石南便趁机寻求我与顾都统和你们南疆结盟。
“——阿石南被你们南疆王送到也先身边这么久，大概也知道等到战马长膘之时，等也先攻下了大启，下一个欺辱你们南疆的便会从大启变成北狄！于是他便和南疆国主商议再扶持一个即将成为启朝权臣之人来分化启朝国师无名的权力。所以，他也向我展现了诚意......”
说到此，沈归宁顿了一顿，转而岔开话来：“今日之事我和阿石南反复演练了多日。
“先是以眼为媒，让也先从夜枭眼中看到启朝宫变，阿石南会趁着他狂喜之时引也先到苏叱哪的毡房之中作乐。
“也先一旦发狂便不到天亮不肯罢休。阿石南自然知道北狄圣子的毡房对托穆尔将军有多重要，弄脏了他的地方，自然有人会去知会。到那时，托穆尔将军必定会来找他和也先的麻烦。也会为了泄愤，故意引也先对阿石南当众侮辱。到那时，三公主也必然会在激愤之中将托穆尔刺伤……
“因为，阿石南告诉我。至从上一次您看到他在毡房中受辱之后，便偷偷磨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阿若依听到此，微微张了张口，隔了半晌才忿忿道：“可若是也先那东西没有运气，当场就被我刺死了呢？”
“也先的亲兵武功出众之人众多，就算顾都统今日没有跟来，其他人也一定会将他救下。可，若是他当场就死了……”
沈归宁笑了一笑，“那么，来给我报信的便不是那几只夜枭，而是三公主你做的那些东西了……也先一死，北狄大乱……你们的南疆圣灵又怎么会让南疆三公主为也先陪葬？他自然是给你留了条后路。”
说着，沈归宁将一个染成红色的铜铃从袖中掏出，向前举了起来。
“这，这是……”阿若依见到此物再次哽咽了起来。她颤抖着双手接过了铜铃，陡然朝地下的阿石南跪了下来。
——这个人他一心想到的是南疆！是哥哥和她！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
听着阿若依的哽咽，沈归宁放缓了声音，又将之后的计划向她、托穆尔和顾莫言一、一托出。
说到最后，他捏了捏顾莫言扶住自己的手臂加重了语气嘱咐：“记住。只有也先对启朝开战，你才可以在战场之上和叶家军前后夹击大败也先的王军，报叶帅之仇。
“而只有也先的王军溃不成军，托穆尔才能真正掌控北狄，而你才能堂堂正正地回去大启，成为叶家军的统帅！之后的计划环环相扣，你和他们务必要好好配合......”
“那你呢？若是北狄和大启一旦开战，你目不能视，你的安危又由谁负责？”顾莫言着急地打断了沈归宁，垂眼看了看那口漆黑的棺材和那两条腻腻歪歪的巨狼，试探着开口，“该，该不会，是靠它们吧？”
这人还是这么没有长进……沈归宁在心中哀叹一声，皱眉摇了摇头。
“自然不是。如今北狄王重伤，北狄王帐方圆十丈立刻便有重兵把守。可除了阿石南……无人知道离开的暗道在何处。”
“我，我知道……”阿若依突然打断了两人，满脸泪痕地抬起头来。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托穆尔立即让顾莫言几人随两条巨狼躲进毡房。
顾莫言向前几步，想带起地上的阿石南。阿石南却嗖地躲闪开来，迅速朝着马蹄声响起的方向跑去，阿若依见状立刻便想去追。
听马蹄声越来越近。托穆尔急忙给顾莫言使了个颜色。二人一人朝疯疯癫癫的阿石南追去，一人则一手扛起沈归宁，一手打晕了阿若依，将她拖进了毡房。
毡房之外，阿石南终于被几个骑兵拦住去路。顾莫言悄悄将帐帷支起缝隙，查看外面的情况。
只见穿着王军毡袍的骑兵翻身下马，伸手便逮住了阿石南，领头的那一个匆匆朝托穆尔行了一礼，叽里咕噜说了两句，而后就要让人将阿石南拖走。
“你们干什么？”托穆尔怒吼一声，拦住了几人的去路。
也先的亲兵又叽里咕噜、比手画脚地解释了一番，却见托穆尔依然紧握佩刀，丝毫不让。
此时，本已疯癫的阿石南向着托穆尔的方向招了招手。
——那眼神清澈得哪里像是个疯癫之人。
托穆尔愣愣地朝阿石南走近，直到听他在耳边说了什么，这才放弃地放开了手。
阿石南被人拖上马背，回头朝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虽带着一丝悲伤，却又是解脱和向往。
笑颜如花，美人似锦。
托穆尔一直站在那里——看着阿石南被也先的亲兵拖上马背，看着那些人消失在眼前……却还是冷着脸站在那里。仿若一切在他眼里都已成了灰烬，只留下那笑容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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