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宛如暗夜的火苗，周遭的空气都热了，顾长愿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可说什么呢？他心脏狂跳，一边是按捺不住的激动，千万惊雷不可抗拒地在心里炸开，一边是手足无措，像被狂浪卷进海底，他该说什么？说我也喜欢你？还是说什么也不说，让内心慢慢平静？两种情绪在撕扯，回应的冲动和莫名地迟疑轮流占据上风。
遇到边庭之前，准确地说是在知道边庭心意之前，顾长愿很少想到爱情，有朋友调侃他闻了太多福尔马林的味道成了性冷淡，顾长愿只是笑笑，不附和也不反驳，性冷不冷淡他不确定，但‘爱冷淡’倒是极有可能。
他不年轻了，就算人前嘻嘻哈哈不着调，人后却只想独处。平日单独在实验室泡上一天都不觉得累，被朋友拖去KTV三分钟就想溜，偶尔有主动人凑上来，脸长得不错看着也欢喜，可聊不到三天就厌倦了，看着微信里跳出来的那些干巴巴的“吃了吗？”“在干嘛？”总像是许老头挤着三道抬头纹问他——“病料剖了吗？”“PCR跑了没？”，让他生厌。
他只想独处。
大概是缺少激情，可能还有别的原因，顾长愿懒得细想，连琢磨自己为什么不想恋爱都觉得浪费时间。
但边庭很好，人品好对他更好，好到让他动心，他不只一次为边庭动心，觉得边庭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恨不得一辈子霸占他的好。
可总是迈不出那一步，不知道是什么阻止了他。
在喜欢和不喜欢之间，他无疑是喜欢边庭的，他想拥有他，又很难交出自己，好像在避免自己陷入爱情。
他很着急，越着急就越难把话说出口，脖颈在夜风中沁出汗来。
哐当——
顾长愿一阵恍惚，手电筒从手中滑到地上，他尴尬极了，弯腰要去捡，手电筒被狂风吹得在水里打滚，一阵哐哐当当的金属声和扑扑水声之后，手电筒不见了，光线越来越弱，只剩下鹅黄的光点，他喉头一阵发紧，眼前又天旋地转起来。
“站在这儿，别动！哪儿也别去！”
边庭扶住他追了出去。
身边忽然空了，风钻进雨衣，雨水滴到顾长愿脸上，他才意识到这天台又冷又阴森，他揉搓着脸，把头埋进手心，耳朵追着边庭的脚步声，想象着他在黑暗中摸索的画面。
果然有边庭在就一切都好。
一离开心就空了，顾长愿沮丧地想。
半晌——
“没事吧？”
一小撮光柱打上他的脸，边庭握着手电筒，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没事，”顾长愿看着的边庭满是雨水的脸，心中一阵苦楚，瞥开目光，掩饰内心的举棋不定，“没摔坏吧？”
“嗯。”
“那就好，”顾长愿望了望四周，“忽然有点冷了，走吧，回去吧。”
“啊？”
边庭若有所失，他很想两人独处。
顾长愿听出他的失望，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挖空心思地掩饰：“该进山了吧？高瞻说不定满哨所找我们呢。”
边庭闷闷地哦了声，去牵顾长愿的手，顾长愿由他牵着，其实顾长愿很喜欢这些小动作，有时候会摆出长辈的姿态摸摸边庭的脑袋，有时候又像个小辈任由边庭保护着。此前边庭在他床上**，他还替他撸过，为什么那时候能那么简单？是把他看成撒娇的小孩还是自己想放纵一次？顾长愿说不清，好像心里筑着一道无形的墙，在墙里怎么颠三倒四都行，就是不肯翻出墙外，真真正正地建立一段亲密的关系。不知道是害怕外面的世界还不如墙里，还是懒得改变、只像在窝墙里，开心不开心他一人就能做主。纵使他的高学历也分析不出他‘爱冷淡’的结症。
“对不起。”顾长愿小声说。
声音小到被雨水淹没。
边庭听见了：“对不起什么？”
“说好了要给你回复的……”
边庭沉默了一会儿，重重掐了一把他的手心，好像小小的惩罚，顾长愿疼得一呲。
“时机还没到不是吗？”
“时机？”
“嗯，你说过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要过一段时间。我看得出来，现在岛上越来越乱，弄得大家都不好受，要么阴沉急躁要么心神不灵，所以我想时机还没到……”边庭悄悄换了一个动作，手指从顾长愿指尖穿过去，十指交握着，“是不是我让你有压力了？你不用急，我以前听过一句话，说美好的东西都是缓慢的，急不得，要慢慢来。虽然我急匆匆说了喜欢你，收不回去了，也没打算收回，但你不用急，可以慢慢考虑，不用现在就做决定。”
顾长愿心头颤动了一下，水雾轻裹着两人的身影，让他们看起来像被细线箍在一起。
他隐约知道边庭说的是哪句话——“凡是自然的东西都是缓慢的。太阳一点点升起，一点点落下。花一朵朵开，一瓣瓣地落下，稻谷成熟，都慢得很。那些急骤发生的自然变化，多是灾难。”
心忽然就柔软了。
晨雾萦萦绕绕，如水如纱。
“其实我觉得你喜欢我……多少都有一点点。”边庭笑了笑，他就是有这种感觉，侦察兵的直觉，就像他们现在十指交握着，顾长愿却没挣脱，他很习惯自己的亲密不是么？“所以我不着急，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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