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落生感觉自己整个人就像是在火坑里翻滚，浑身酸软无力，又感觉好像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浑身都轻飘飘的。
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元旦晚会。
距离上台演出还有十个小时的时间，彭苒苒意外扭伤了脚。
如果能重来，他一定不会再替她上台演出。
也许这样齐枢就不会发现他的存在，不会来撩拨他，他也能继续自己一厢情愿的暗恋。
彭苒苒是他的学姐，要表演的舞是一段古典舞，他陪着她练了半个月，自己跳的倒是比她还好。
彭苒苒自觉被他比了下去，暗讽道：“唉，你要是个女孩子，这个舞哪还轮得到我上呀。”
杜落生一笑置之。在他看来，性别并不会是跳舞的阻碍，只是这段舞蹈里，彭苒苒和他所能表现出来的东西略微不同罢了。
哪知一语成谶。
由于从小习舞，体型又偏瘦，刚上大学的杜落生身段和女孩子其实差不了多少，顶多就是个头稍微高了些。
他临时被抓去换上那套大裙摆的深红色舞蹈服，戴了个假发化了个妆，上台替彭苒苒完成了表演。
那时作为学生会主席的齐枢就坐在台下看着自己。
杜落生其实是紧张的。
他早在入学的第一天，就对这个英俊冷峻的学生会主席，一见钟情。
这是他暗恋了齐枢半年后，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那天晚上，这支舞是他跳的最好的一次。
此后每当他一个人在舞蹈室跳起这支舞时，好像都能感受到那天齐枢在台下看他的眼神，专注、而又认真。
他本想着这就是他和齐枢最近的距离，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齐枢还主动接近自己。那时年少的他知道即使自己配不上齐枢，也固执的想要在他心里，留下自己的一席之地。
齐枢在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对他的态度并不算恶劣，至少在杜落生眼里是这样的。
现在想来……不过当局者迷罢了。
彭苒苒不止一次劝过杜落生，齐枢不是他该肖想的人，他们不会有结果的。
杜落生都明白，只是他总天真的觉得，自己对齐枢，总归是特别的。他这一辈子除了齐枢之外，也许都不会再爱上别的什么人了，他愿意等。
然后他用十年的付出与陪伴，等来了一张齐枢的婚礼邀请函，主角自然不是他。
这张邀请函，还是齐枢的朋友，想看他的笑话，特地给他送来的。
杜落生不记得自己当时到底是以什么样的表情接下那份精美的邀请函，大概是呆滞和不可置信？总之是又蠢又可悲的表情。
齐枢根本不打算告诉他这件事，而杜落生却连质问他的勇气都没有。
彭苒苒也没想到会在婚礼举行的宴会厅外看到杜落生。毕业多年，他们早就不联系了，如今她已经成为了国家大剧院的舞蹈首席，而杜落生却只在A大当一个普通的舞蹈老师。
要知道，A大再厉害，但单舞蹈系而言，却在大学里排不上号。
他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下楼的时候差点还摔倒了。
彭苒苒上前一把拉住了他。
她家和齐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早就认识齐枢，她也知道盛沐笙的存在，但是她一直不想告诉杜落生。
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只是单纯的嫉妒他罢了。
同为舞蹈系的学生，她知道以杜落生的天赋和能力，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舞台上的巨星。
杜落生家境不算优越，长相也只是标致，属于让人越看越舒服的那种，还总是傻乎乎的，对着谁都能露出笑容，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可是为什么自己花半个月才能领悟的舞蹈，他一个星期不到就能学会并且还能完美的表演呢？
后来无意得知他的现状时，彭苒苒还想，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人呢？居然会为了一个明知道不可能的人，放弃自己光明的前途。她看着杜落生这副样子，脑海里闪过了许多念头，决定告诉他“真相”。
这个时候杜落生才知道，那场婚礼的女主角，是齐枢的青梅竹马，他从小放在心尖上疼爱的白月光。
他就像一个可怜的小丑，成为了他们法律意义上的第三者——也许也是实际意义上的。
彭苒苒的话，打破了杜落生的最后一道防线。没有苦衷，一切都是齐枢心甘情愿。
杜落生有自己的原则，既然他已经结婚了，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继续待在他身边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
“他怎么样了？”齐枢站在床边，皱着眉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莫唯将仪器收进她的随身医疗箱里，对齐枢散发出来的低气压视若无睹。若是单看脸色的话，其实莫唯的脸色比齐枢更难看些。
“怒急攻心，被你气晕的吧？”莫唯冷嘈热讽道。“以前也就罢了，他现在的身体可受不了你这样折腾。”
都说医者父母心，作为齐家的私人医生兼齐枢的好友，莫唯也不是第一次来替杜落生看病了。
她心底还是很喜欢杜落生的，奈何她也没办法从齐枢手里将他拉出来，只能尽力给他生理上最好的照顾。
“我给他挂两瓶水，明天再吃点药应该就能好了。之前给你的药还有吧，给他后面上一点。”莫唯推了推眼镜，严肃道：“还有，一个月内你最好是不要再和他发生性行为了。”
齐枢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又问：“他的腿，那群专家们怎么说？”
莫唯看了眼呼吸终于平稳下来的杜落生，道：“有初步的结论了，但是具体能不能治，他们的建议还是你把人带到德国去，让他们做更进一步的检查。”
齐枢了然：“嗯，我会安排时间的。”
莫唯嘲讽道：“你怎么知道他愿意去。”
齐枢不置可否。“不重要。”
闻言连莫唯都替杜落生觉得悲哀。“齐枢，站在朋友的角度上，我想劝你一句。你但凡是能拿出对别人万分之一的尊重和温柔，分给他，你们现在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她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十年我替他看过大大小小的伤，基本上都是你给的，可他从未怨过。”
闻言，齐枢睫毛微颤，眉头微皱。
她继续说道：“这一年里，他为了离开你，自杀了三回，现在连腿都……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她看向床上连睡着都睡得不安稳的人。“如果你还是这样的态度对他的话，我敢保证还会有第四次、第五次，你总有一天会永远失去他。”
她感受到齐枢绷紧了身体，知道他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她不再多言，提着医疗箱出了房门。
随着关门声响，齐枢某个绷紧着的神经仿佛也“咔嚓”一声，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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