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一直都有守夜的习惯，徐姨最后给他们摆了果脯坚果之类就也下了班，被李母打发回去陪陪家里人。整座宅子也就只剩这一家子并几个走不了的下人，一时间有些安静。
李母打开了电视，招呼在阳台抽烟的父子和刚刚躲上楼的李季修和韩因竹聚在客厅坐成一圈，又在柯帆的手里塞了个小小的橘子，热情地说：“想吃什么自己拿啊。”
他点点头，端正地坐在沙发上。
柯帆许久没有体会过这种阖家欢乐的氛围。
他有些不安地被李母拽在身边，李文修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不知在看什么，李母忙着分吃的，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垂眸掏出手机，一个个回复祝福短信。
“小柯，在这儿还习惯吗？”沉默寡言的李父突然出声，柯帆抬起头，有些讶异地愣了愣才答道：“习惯的。”
“那就好。”李父点点头，又偏过头去看着电视屏幕。
“帆帆吃不吃糖？你李叔叔前两天出差从国外买的，尝一个啊？”李母笑盈盈地把糖果盒整个拖过来放在他面前，问。
柯帆正要接过来，一旁的李文修突然开口：“妈，他不爱吃甜的。”
“没关系，那儿还有肉脯，你去给帆帆拿点。”李母支使他，把糖果盒推了回去。
柯帆迅速瞟了一眼李文修的身影就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要翘起来，内心的小花快要化成实质，从头顶一下子喷涌出来。
李老师记得他不爱吃甜！
电视屏幕一片炫目的彩色，不间歇的节目换个不停，却少有人专注在看。李母忙着打电话互道祝福，时不时也递过去让李父说两句；李季修和韩因竹一直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不时做一些细微的小动作；而他的李老师，正低着头翻手机，不知在看什么，眉头紧锁。
他左右瞧了瞧，偷偷摸摸翻出手机，给距离不到五米的李文修发信息：
「看什么呢李老师？」
他发过去就一直注意着李文修的表情。果然，李文修的手顿了一顿就抬起眼来看了看他，紧锁的眉头也微微舒展开。
柯帆的手机振了振，他收到了一条回复信息：
「看你们班的模拟卷成绩表。」
放假前他们来了一场全市联考，估计是顾虑到过年的喜庆，并没有公布成绩。他本以为老师们也放了假，成绩起码得等上学时才公布，没想到现在就出来了。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考得还行，便也大着胆子问：「我考得怎么样啊？」
李文修把那张表直接发给他：「你自己看。」
柯帆一眼扫过去，他排在第十七名。再往下看过去，便看见卜瑶的名字出现在倒数十名左右的位置，就顺手截给了她。
不一会儿，他的手机就开始疯狂振动。
YAO：啊啊啊你是魔鬼吗！！！
YAO：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惊险？！！
YAO：我爸妈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就点开了我妈当时正好扭头过来我差点被看见！
YAO：你就是不想我过个安稳的年吧
YAO：不对啊，你哪儿来的成绩表？
柯帆迅速看了一眼刚刚收起手机看电视的李文修，回复她：「李老师发给我的。」
YAO：可以哟柯同学，登堂入室了嘛
sail：怪不得你成绩不好，这是贬义词。
YAO：我这是表面意思
YAO：不说了我妈喊我看电视
柯帆也退出聊天界面，却出乎意料地看见好友申请列表里多出来的人，头像是一只咧着嘴的萨摩耶。
他仔细看了看，才确认这是正在沙发后面趴着的三儿。
李母突然出声：“帆帆，你怎么还不同意阿姨的好友啊？”
柯帆惊了一下，连忙点了通过，抱着歉意道：“阿姨，我没认出来。”
“三儿笑得多好看。”李母笑着看向三儿，三儿也印证般地“嗷”了一声。
没等柯帆再说话，李母的语气瞬间变了：“三儿！你又啃沙发！”
三儿迅速停住嘴，从另一侧绕到李父的脚边，耸着鼻子小声呜咽。
“好啦好啦。”李父拍拍它的头，冲李母说：“让它啃吧，又不是买不起。”
李母“哼”一声没有再理，转而对柯帆说：“帆帆，困了没？”
柯帆摇摇头，却是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李母没忍住笑了出来，说：“帆帆没守过年吧，困了就去睡哦，让二修带你去房间。”
柯帆摇摇头：“我想守一下。”
他确实没守过年夜，也正因为这样才舍不得此刻的气氛。和以往孤零零的一个人比起来，这样的氛围让他贪恋，他想自己好自私，不管是李文修还是他的家人，他都想占有。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来。
李母拍了拍他的手，温柔地说：“想守就守吧，明早多晚起来都可以。”
最终柯帆还是没等到零点。
他昨晚太紧张没有睡好，一天的旅途加上高度的兴奋，让他的精神被迅速透支。在春晚的节目催眠下，他没抵抗过汹涌的睡意，闭上了眼睛。
一开始没人发现，还是韩因竹突然觉察到肩膀上的重量，才发现柯帆低着的头颅。他笑了笑，轻声说：
“柯帆睡着了。”
李母看过去，“哎哟”一声笑开了。她冲李文修招招手，放低了声音道：
“二修，你把帆帆带上去，别吵醒他了。”
李文修低声应了，走过去把少年抱起来，离开了客厅。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熟悉的气味，柯帆突然动了动，把自己的头卡在一个舒服的位置，手也抓住了他的衣服，才满意地不再动弹。
李文修垂眸，稳步走上了楼梯。
他把少年安放在床上，脱去外套鞋袜，替他盖好被子。空调也调到一个舒适的温度，定好时间准备离开。少年翻了个身，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说什么。他叹口气，把柯帆露在外面的手臂又塞回去，却被抓住了手臂。
约莫梦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柯帆笑了两声，双手抱住了他的手臂。李文修一时没抽出来，只好低下头去轻轻拽他的手。柯帆突然出声，含混不清地嘟囔：
“李老师…新年快乐……”
窗外的烟花应声响起，映得半边天都是红绿黄蓝的光。散落的烟花如洋洋洒洒的星子，一颗一颗掉落下来，转眼便消失不见。半边屋子盛满了光，少年酣睡的脸随着烟花更替明明灭灭，只是唇角的笑意依然存在。好半晌，烟花偃旗息鼓，少年跟着动了动，终于松开了李文修的手臂。
他站在床边许久未动。良久，他伸出尚有余温的手臂，轻轻按了按少年的嘴唇，垂眸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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