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吃饱喝足，已是凌晨两点多。
夜缺家乡的习俗是除夕夜之后的凌晨两点和五点要起床放鞭炮，虽然哥哥家是在市里，但没有禁放烟花爆竹的明文规定，大家也就一直遵守着这种习俗。往年都是颜爸爸和家中其他长辈会通宵打牌，到点放完鞭炮再睡。
今年不同，好像一场重大的礼仪交接，这份重任交到夜缺手里。
回到楼上，哥哥嫂子还有颜爸爸颜妈妈都洗一洗就上床歇着了，除夕过后的三天里不用营业，这才为颜妈妈挽回一点神智。
除夕的晚宴是最忙的，颜妈妈在厨房里足足洗了接近六个小时，期间一直受着高温的侵袭和弯腰的痛苦。夜缺扶妈妈上楼时，她捂着腰痛的位置，眼眶四周微微有些病态的发肿，嘴里还在责怪：
“你嫂子给你钱你不拿，你真的太蠢！累得我半条命都快搭上去，再不要钱我图什么？就你金贵，就你读过书不在乎钱。”
喋喋不休，其实夜缺都没听进去。
夜缺只看到满头的满发，满眼的皱纹，扶着腰的粗糙的手，还有皮肤下那刺骨的酸痛。
忍不住就眼圈发红，只得掩饰着不被看出。
待所有人都睡着，夜缺躺在床上，等着五点的到来。起云就睡在旁边，今天的劳累程度估计就算在他耳边敲锣打鼓都醒不过来。小小的孩子也算是懂事，现在就已经学会和姐姐一起帮饭店打扫卫生和上菜，累得胳膊抬不起也不吭声。
“夜缺，我好想你啊，咱视个频？”林疏还没睡。
不用犹豫，夜缺就把视频通话的邀请发送过去，倒是猝不及防让林疏吓一跳。
“你平时不是说有你外甥在旁边不好意思视频嘛，怎么今天不害怕？”林疏虽然嘴里带着调戏的口吻，但隔着屏幕也能看到他迅速变红的脸，眼睛都不敢直视手机，顾左右而言他。
真嘴硬大王。
“他们都睡着啦，我得等到五点下楼放挂鞭炮再睡。你怎么还没睡？”夜缺笑笑，温柔着回话。
“我弟弟不是在德国没回来嘛，家里只有我陪爸妈过年挺冷清的。夜缺我跟你说，我今天被人骗！你快安慰我。”林疏瘪瘪嘴，语气瞬间高昂起来，像是被人骗走压岁钱的起云似的，嘴巴鼓得能塞下一个馒头。
“好好好，你说什么情况，我给你顺顺毛。”夜缺无奈着顺着他的话，往被窝里缩地更紧。起云在身边像团小火炉，夜缺忍不住偷偷把脚搭在侄子身上取暖。
“我几个朋友今天10点多在群里喊大家出来小区附近的篮球场打球，还信誓旦旦说已经在球场等大家，希望不见不散。我兴高采烈换一身球衣带着篮球往球场跑，发现就我一个人。我以为他们还在路上，就傻乎乎在那里等。”林疏撅着嘴叙述今天的蠢事，越讲声音越小，大约也是发觉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在心爱的人面前就这么被自己给毁了，“等了半个小时我才恍惚觉得自己被骗，在冷风中抖抖索索又跑回家。”
夜缺简直笑得浑身无力瘫倒在被窝里起不来，脸都出了镜头外，半天只能看见一丢丢头发混着笑声在镜头面前颤啊颤。
“喂喂喂，夜缺你别笑嘛，我看不见你啦。”惹得林疏赶紧把他呼唤回镜头前。
“昨晚除夕唉，谁会约你去打篮球？嗯？你脑壳怎么想的？”夜缺展开无情嘲笑，只觉得这个人平时看着正正经经分外可靠，怎么越接触越觉得傻得跟只会吃饭的哈士奇没有区别。
“是他们骗人的技术太高超！我对他们信任有加痴心一片，他们却这么残忍，人间不值得。”林疏说着说着还感叹起人生来，一副被负心人伤透心的样子。
夜缺大约是脑子抽掉了，从来不会讲情话的他，在这样的氛围里蓦地讲出一句暧昧不明的话。
“你不是对我痴心一片吗，人间不直的。”
话一说出口，夜缺自己都懵住。本来在被窝外的脸和耳朵都在灯光下镜头里显得白皙，这下从颈脖到耳尖全染上酡红的胭脂色，分外好看，剔透的泛着水蜜桃似的。
忍不住往被窝里再钻一钻，脸都快被棉被盖过大半。
“嘿嘿，我只对你痴心一片。”林疏大约是只听见前一句话就有点飘飘然似的恍惚，紧接着就快速把眼神歪向一边，假装自己欠身去床头拿杯子喝水，嘴角的笑意却兜不住。喝完水，大着胆子又再回一句情话。
礼尚往来，真是两位新时代的五好青年。
幸亏林疏没听见后面一句“人间不直的”，幸好幸好。夜缺暗自喘一口气，这下差点整个场面都收不住，毕竟这话涉及到......咳咳，涉及到生理学的问题，暂且不易讨论，日后再议。
“我下楼去，你去睡吧。”夜缺看一眼时间，四点五十，准备起身。
“没事，我等你。你回来了我们再一起睡。”林疏打个哈欠，大概是困极了，侧着身子拽着薄毯，语气都有些迷迷糊糊的。
夜缺也不再争执，赶紧穿衣下楼。电梯里也有几位拿着红色便利袋的男士，大约都是为了习俗坚守到这个点。
楼下已经有几个人在等着手表里的指针滑向12的那一瞬，三三两两说着话。
到了。那一瞬，整个城市的寂静都被打破，每个拐角都有鞭炮炸裂的声音传来，迎接着这一个与众不同的新年。或远或近的声响伴随着放鞭炮时偶尔烟火太快人来不及躲开被炸到的尖叫，转瞬又带着逃脱的、远离刺激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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