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结盟
朱宜铭头皮一紧。
在赫勒营中这么多天了，这还是第一次赫勒的大汗说上话，看他们这阵子的态度，似乎并未将自己和乔怀璧当作俘虏。可从这句话听来，也未将大南视为宗主国。
说来也不为怪——自从大南开国皇帝大败塔塔人先祖，将他们赶回大漠深处以来，北方草原上的势力便四分五裂，以致于大南有近百年都快忘了草原上还有这个异族。
直到几十年前，阿古达可汗的祖父重新统一了塔塔尔各部，并数次南下征讨九边重镇，与中原的关系一度相当紧张，北方蛮族这才又回到汉人的视线之中。
而身为塔塔尔的附属部落，赫勒人对中原不以为意倒也是正常的。
容不得朱宜铭多想，赫勒大汗便翻身骑上了自己那匹火红的坐骑，有个蛮人牵了一匹马过来，巴图尔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上去。
朱宜铭无奈，只得拖着不太灵便的腿上了马。
远营地外围的老胡杨树上不知何时扎了一个箭靶，巴图尔十分轻巧地用双腿夹住马背，微倾上身，拈弓搭箭，随即便正中靶心！
朱宜铭胯下这匹马原是赫勒人的，本就有些欺生不听使唤。他连放了三箭，有两箭勉强射到了靶子上，剩下的一箭竟脱靶不知飞到哪去了。
巴图尔哈哈一笑，手微微一抖，只听得“咚“、”咚”两声，放出的两箭分别将朱宜铭留在靶上的箭羽从中劈成了两半！
朱宜铭倒吸了一口气。
这些赫勒人自幼以草原为家，在马背上长大，在马上耍个花枪简直跟在平地上一样。自已随李承学了些骑术，本还算过得去，可跟这些蛮人一比，就完全不够看了。
朱宜铭虽然年轻，多年来为了自保一直收敛锋芒韬光养晦，原比同龄人经得起挑畔。他定了定心神，脑子里瞬间转了几个念头，沉声道：
“大汗果然箭术了得，朱某甘拜下风。只是大汗亲身前来，怕不只是为了指教骑射之术吧？”
巴图尔用罗刹一般的蓝眼盯着朱宜铭看了片刻，微皱了下眉头，似乎在烦恼为何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随即他又笑了起来：“你们中原人，果然很狡猾……”
狡猾？！
这是什么论断？！
巴图尔又道：“我所有的武艺，都是师父所传授的——这样的人才被我赫勒收入囊中，大南一定很后悔吧？”
朱宜铭愣了一瞬，便会过意来：
“大汗误会了，不要说朱某没有这个想法，便是有，司马先生也绝无此意吧。”
巴图尔骑着马围着朱宜铭转了一圈，眼神突然变得阴翳起来：
“你不懂，师父这人心口不一。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无时不刻不在思念着中原故土——我是知道的。”
这口气教朱宜铭隐隐感到有些似曾相似的异样情绪，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又听巴图尔道：
“你可知道师父为何着了阿古达的道，差点丢了性命？！他以为你们被抓了，一时急怒攻心才上了当！不然就凭他们那点小伎俩，能伤到他一根毫毛？！”
这……
朱宜铭忆起了初次见面时，司马鸿的那些无礼言行——那人分明就没有把自已或者说朱氏王族放在眼里，是否怀念大南姑且不论，他压根儿不相信此人是什么忠君之人，如此说来——是为了乔怀璧？
一想到此人和乔怀璧似乎有着许多自己并不知道的共同回忆，朱宜铭的心中就泛起了一阵难言的酸涩之意，他苦笑了一下道：
“大汗多虑了，司马先生并未将朱氏王族放在眼里，他曾与我家怀璧自幼相交，只不过是担心怀璧的安危罢了。”
见那蓝色的右眼似乎有种熟悉的情绪一闪而过，朱宜铭突然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动了一下喉节，想了想道：
“况且，永兴十一年榆林保卫战，大南上上下下皆以为司马氏父子四人均已为国捐躯，谁曾想到司马先生在赫勒做了国师？若有此案底在，怕是他想回也回不去了——大汗可曾听过当年投降阿古达的汉将曾克勤之事？”
“哦……曾克勤？此事倒是有所耳闻！”巴图尔的蓝眼眯了一下，似乎心情十分愉悦，随即抚掌大笑了起来：“若果真如此，甚好甚好！既然王爷如此知情识趣，我便送王爷一个人情如何？”
朱宜铭松了一口气，摆手道：“不敢当，请说。”
巴图尔道：“宁夏城陷入苦战，双方僵持不下。据探子来报，塔塔尔送补给的军队这两日便要到了，左贤王预备要对宁夏城发动总攻。”
朱宜铭心中一紧。
宁夏是九边重镇之一，若宁夏失陷，等于西北防线被敌人撕开了一个口子，中原岌岌可危。故在大南初建之时，太祖和几位初代的藩王曾花了大力气建设包括宁夏在内的西北防线，经营得宛如铁桶一般。随后有近百年，西北几无战事。
后来高祖为了巩固中央权力，用了一系列的方法解除了藩王的兵权，亲王们对京城的威胁减轻了，连带着边防重镇的建设也弱化了很多，榆林一战大败便是明证。
如今形势如此紧急，为何还没有援军赶到？难道京中还未得到消息？
巴图尔又道：“我们预备去伏击给左贤王送补给的塔塔尔军队，想把这个功劳送给王爷你。”
什么？！！
这分明就是一块大馅饼砸到了头上，砸得朱宜铭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你们不是塔塔尔的附属部落吗？为何要如此？！”
巴图尔啐了一口，咬牙道：“阿古达当年杀了多少赫勒人，你可知道？！有朝一日，我定要取下阿古达的项上人头，以报我杀父辱母之仇！”
朱宜铭心中掠过一丝隐密的惊喜——原来号称统一北方各部的塔塔尔，也不是一块铁板！
“当然，”巴图尔又道：“这个人情可不是白给的。王爷来日回了大南，须得在张家口正式设置一个茶马互市，北方所有的部落想同中原进行交易，都得经过我们赫勒人的手才行。”
设置茶马互市——这可是户部的权限，还得皇帝批设才有可能！
朱宜铭惊呆了，不知巴图尔是搞不懂大南的行政设置，还是纯粹信口开河：“朱某不过是一个无宠的郡王而已，何德何能，竟有设置边市权限？“
巴图尔摸着下巴笑了起来：
“将来有天，你可以的。你们中原的继承制度，我略略知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你现是长子，而你嫡母所生的——也就是你们大南的太子——一个月前夭折了，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喜欢怀璧其罪请大家收藏：(www.zongcaiwenxue.org)怀璧其罪总裁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