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郎
男人的眼睛骤然睁大，半响没有说话。
“……是你吗？司马鸿？”
只见对方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幽幽地道：
“有十多年没听到别人这么叫我了——你是谁？”
居然，真的是他！！！
他竟然还活着！！！
满腔的愤懑及难以置信在胸中翻滚着，乔怀璧咬着嘴唇，深吸了一口气：
“陛下在隃林边界线上为司马氏父子四人立了英灵碑，令边关众将士每年凭吊。又追封令尊为光䘵大夫，令兄弟三人为龙虎将军——将军既然还活着，为何一声不响躲在关外？为何不回大南？！为何还认贼作父，做了那蛮人的什么劳什子国师？！”
司马鸿歪着头挑了挑眉，哼了一声：
“开口就是大道理，你到底谁家小哥儿？我们很熟？”
乔怀璧道：“司马将军当年与我大哥同窗，情同手足形影不离，想来一朝做了国师，便把夕日好友和礼义廉耻都扔狗肚子里去了吧……”
话还没完，便被对方抓住前襟揪了起来，他还以为自己要被打了，赶紧闭上眼偏过了头。
谁知司马鸿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仔细打量了半日方道：“你是惜瑶家的兄弟？！是哪一个？不是说——乔家都已经……”
乔怀璧心中莫名绞痛了一下：
“将军忘了吗？乔惜瑶是我大哥，乔书意是我同母姊姊，那年我大哥与你偷跑出去赏雪……”
“原来是你，”司马鸿放开了揪住他的手，换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眼神又打量了一遍，象逗小孩子一般在他脸蛋上捏了捏：“我记得你小名叫做三郎？都长这么大啦……”
正说话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蛮人手搭凉棚望了一会儿，满面喜色向司马鸿道：“国师大人，大汗带着人来接咱们了。”
大汗？
乔怀璧勃然变色，难道说是阿古达可汗？！
不对，方才他们对阿古达直呼其名，想来是另有其人！
他这才突然想起，逐水草而居的塔塔尔人，其政治系统和中原是完全不同的——中原只有一个皇帝，草原上却有好多个大汗。据说阿古达可汗虽在名义上统一了塔塔尔各部，却有几个部落一直不太服管教，莫非……
那蛮人举起一面旗，朝远处拼命挥舞。
乔怀璧抬头朝远方眺望，只见地平线上烟尘滚滚，约有数十匹全副武装的高大战马疾驰而来。领队的红色骏马也不知是何品种，奔跑中那舞动的鬃毛竟似燃烧的火焰一般，十分抢眼。
不过须臾之间，战马们便到了近前。大红马上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蛮人，头戴黑色的狐皮帽，身上系着滚着同色狐毛的披风——想必就是那蛮人所说的“大汗”。
“吁——吁——”
那人甩了一下粗大乌黑的马鞭，翻身下马。
乔怀璧一看，此人身高约莫在九尺以上，生得虎背熊腰，除去那分外显眼的高鼻深目之外，又有一头蜷曲的头发，在脸上那蓝绿色油彩的掩印之下，竟然还有一只蓝色的眼睛！
这……这副化外之民的打扮，加上瞳色各异的鸳鸯眼，莫要说什么“非我族类”了——简直和那壁画中的罗刹恶鬼没什么两样！
不期然间，那眼睛似乎狠狠剜了一下自己，乔怀璧打了个抖，刹时觉得全身的血都要凝固了！
身边的蛮人纷纷将右手放在肩头，低头欠身向此人行礼。
“巴图尔汗！”
被称为巴图尔汗的蛮人挥了挥手，径直走到了司马鸿跟前，司马鸿却动都没动，只是双手抱臂朝他颔了颔首，看上去十分嚣张。
乔怀璧悄悄替他捏了一把汗，却见那巴图尔低头道：
“……师父，在前面绿洲等了您好久了。”
汉语居然还挺标准……不，不对，“师父”是什么？所谓的“国师”原来是指大汗的老师吗？！他到底是怎么混成了大汗的师父？果然是技多不压身，有才能的人在哪里都能风声水起！
乔怀璧还没惊叹完，又见巴图尔指着自己向司马鸿问道：
“……这位是？”
司马鸿瞥了乔怀璧一眼，弯了弯嘴角道：
“一个旧友罢了。”
司马鸿长吁了一口气，用手按着后颈扭了扭头，走到了自己的坐骑跟前，那骆驼十分温顺地跪了下来，以便他跨骑上去。
只见他转过头来，对乔怀璧勾了勾手指：“三郎，你不来骑骆驼，难道要跟着我们后面，用脚走着去营地么？”说罢，又拍了拍身后的驼峰。
乔怀璧方会意过来，原来是要自己与他共乘一骑。
……算了，少不得跟他们走一趟了。他看了看被扔在骆驼上的朱宜铭，见那孩子的眼睛亮亮的，似乎正瞪着这边。
他默默叹息着，扶着司马鸿的肩膀，小心地坐在了骆驼背上，正嗫嚅着说道：“将军……”
那骆驼突然站了起来，乔怀璧不防，额头直直地撞在了司马鸿的背上，几乎眼冒金星。赶紧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腰，才没有从骆驼上掉下来。
“哈哈……”司马鸿捉狭地笑了起来，在他头顶揉了一把：“什么将军，叫雁回哥哥——小时候不都是这么叫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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