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雁回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乔怀璧眼前一阵发黑，好一会儿视线才清明起来。
在黑夜中，他看到了一双隐隐跳动着火光，却极深极暗的眼眸盯着自己，那原是朝夕相处的眼睛，神情却陌生得可怕。
他本想清清咙咙说点什么，却发现连手指都动不了。
（……略）
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看到朱宜铭坐在自己腿上低着头弓着腰，两手撑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乔怀璧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踢了他一脚。
他悔之不迭，连忙坐起身来道：
“踢到哪里了？给我看看！”
朱宜铭也不应，只是从他身上爬下来，默默地坐在一旁的地上抱住了膝盖。
那模样，就跟小时候做错事后被太后训斥了一样。
乔怀璧哭笑不得，又心焦他真的被自己弄伤了，只得挨着他坐下，哄道：“到底伤了哪里？没有踢到肚子吧？”
对方还是埋头不应，乔怀璧只得借着火光细细打量了一番，终于发现他大腿上方才处理好的伤口，正在汩汩地洇出血来，连衣料都染了一块。
乔怀璧叹了口气，将里衣撕了一块干净布条下来，按住了伤口，不禁道：“这又是何苦……”
话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方才好言相劝，却不知踩了哪块逆鳞才惹得小王爷暴起，便也不敢再出声了。
再次处理好伤口后，乔怀璧还是不放心，又问道:
“还有哪里伤到没有？”
一阵寒冷的夜风拂过，将胡杨树叶摇得哗哗作响，乔怀璧打了个寒战，依然没有听到小王爷的回应。
他无奈地叹气，正想劝他去火堆旁边坐着，突然听到少年有些哽噎的声音：
“……我心里……伤了……”
*
耳边啾啾的鸟鸣让乔怀璧睁开了眼，火堆似乎才刚熄灭不久，正朝天上缓缓地冒着青烟。
赤光在不远处打着响鼻，慢悠悠地啃着稀稀拉拉的青草。
远处的地平线上挂着个被流云切割成几块的太阳——天终于睛了。
乔怀璧心中一喜。
这意味着他们能知道方向了。只要一直往南走，就算回不到宁夏城，也能到达汉人的地界。赤光昨天乱跑了一通，说不定根本没走远，兴许李承正差人在到处找他们！
他微微地动了动发麻的双腿，看到伏在他膝上睡得正熟的朱宜铭，心里又有些烦恼起来。
他自认为向来光明磊落，恪守纲常伦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教错了，这孩子怎么就……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兴许……若是有了家室，就没有这些奇怪的念头了吧？
还是该尽快给王爷说一门亲事的好……可他昨天那个反应，真的把乔怀璧吓得不轻，再不敢轻易造次了。
可是这样，岂不是陷入了僵局之中……
正当他在纠结的时候，隐隐一支悠扬的乐曲自远方传了过来，粗听像是洞箫，却又较之苍凉、厚重许多，不象是已知的任何一种中原乐器能吹奏得出来的。
难道说……
是蛮人？
他吓得一个激灵，一边试图叫醒朱宜铭，一边暗暗祈祷那吹曲子的人不要往这边来。
谁知怕什么偏来什么，那曲声越发地近了，甚至隐约听到了缓慢而沉重的蹄声。
朱宜铭此时也醒了，只懵了片刻便明白了此时的危机。他拔下赤光的缰绳，咬牙将它从相反的方向赶了出去，又拉着乔怀璧躲在了一棵老胡杨的树干后面。
果然过了约半盏茶的功夫，出现了五六个骑着骆驼的人。个个生得五大三粗，身背大弯刀，腰挎大弓；脸上画着颜色奇异的油彩，头上扎着蛮人的小辫。
果然是蛮人！
这还是乔怀璧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蛮人，其穿着打扮粗野之风扑面而来，不愧是化外之民！
两人躲在树后，大气也不敢出。
这时，为首那人在溪水边停了下来，拿下了遮住头的斗篷。乔怀璧这才发现，此人倒是生得清矍，与身边人皆不相同。虽隔得远了点，依稀能看出是个俊美的男子。
那人将手中类似笛箫的不知名乐器别在了腰里，仰起头去望天。乔怀璧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只见一队灰雁排着人字缓缓地向南飞去。又听得那人长叹一声：
“群雁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
虽然有点绵软，却的的确确是带着南方口音的京腔。
乔怀璧和朱宜铭皆是一愣。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那男子却突然朝他们的方向转过头来，眼中寒光一闪！
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得弓弦一响，有什么东西如疾风一般朝着他们飞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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